胡梭父子兩就在胡楊林里做修整。
沙漠的風掠過胡楊林的樹梢,帶來了一絲絲的涼意。
頓時,婆娑影動,風聲如濤。
胡楊走在父親的身后,靴底那層白花花的鹽堿殼,走起來,嘎吱咯吱的,跟嚼冰糖渣似的。
“看看這些老伙計。”父親停下腳步來,手搭在一棵歪脖子樹上。
一看那龜裂的樹皮,便知道,這些倔強的家伙,沒少跟老天爺較勁。
父親的眼神就在一株株的胡楊樹上梭巡著,眼神像在打量一位位的老戰友:“它們才是在這種苦地方活下去的行家啊!跟咱兵團的老兵一個樣。”
胡梭看了一眼腳底的鹽巴,便知道這地又咸又苦。
父親拍了拍那長著疙瘩的樹干,就跟拍著老戰友的肩頭似得:“這里,風隨時都能要命!要站穩腳跟,就跟將根死命往深處扎。根扎穩了,腰桿子才能硬起來。”
說著,父親舉著三根手指頭,比劃著:“三倍,它們藏在下面的根,足足是露出地面的身子骨的三倍。”
說著,他的指尖停留在樹干一處猙獰的裂口,摩挲著:“那是十幾年前沙塵暴留下來的傷痕,也是它們身上的勛章,是跟風沙打仗,贏回來的!”
胡梭看了一眼龜裂外漏的紅色樹芯,能想象當年的風沙有多大,竟然能將這么硬的木頭生生得撕開了。
胡楊活著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腐。
此時,胡梭將目光投向這片胡楊林,這話說的是樹,何曾說的不是兵團人本身。
當年兵團人進駐這塊沙漠的時候,鹽堿地里根本長不出莊稼。沙漠步步緊逼,就連本地人都搖搖頭以為“沙進人退“已經成定局的時候了,只有兵團人篤定的守護著這里。
胡楊,于兵團農場而,有著交命的情分。
于父親而也是。
“那年,沙塵暴,能見度不足3,我找不到隊伍了。眼看著就要埋在這里了,偏偏遇見了一片胡楊林。記得連長曾經說過,讓胡楊的根系帶著你去找水。于是,順著它的根系,我果然找到了水源,熬了過去。”
父親動情地說著。
“所以哦,兒子,在這地,甭管是人還是無人機,遇風沙,第一件事,要壓低身子。”
“如擋風墻那般,胡楊至少能讓風的脾氣卸掉一半以上。”
這話,既是對胡梭說的,也是對他的無人機說的。
胡梭將目光投向那斑駁影動的樹冠,他突然明白,是的,如果無人機想在這沙塵暴的環境里飛得遠,就得貼著樹冠飛行。
就跟一只沙雀那般,讓胡楊樹給你扛扛風。
這些都是要寫入無人機的飛控系統里的。
當風速傳感器報警時,如有幸遇見胡楊,就低頭借力。
父子兩又在林間駐腳了一會。
父親知道,那次沙塵暴后,他在給自己的無人機規劃一條安全的沙漠航線,琢磨保命的門路呢。
”在沙漠里,胡楊林就是老天爺給咱們設的驛站。”父親突然說。
“人困馬乏之際,靴子灌滿沙子,找到一片胡楊林的話,就能喘上一口氣了;這里說不定,還能找到一口水。”
“驛站?”胡梭品味著這個字。
這些戈壁灘上的胡楊林不正是一個個綠色的節點嗎?
就像古絲綢之路上的烽燧。
一站接一站的,給駝隊歇腳,喝口水的機會。
于是,胡梭再次拿出本子,記錄下來:
漫漫黃沙路,走是走不完的;就該跟一只精明的沙隼那般,搜尋地圖上的“胡楊節點”,在它們的枝節保護下,懸停、避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