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老舊的巷道像被城市遺忘的褶皺,蜷縮在霓虹照不到的角落,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與鐵銹的腥氣,混雜著墻根雜草腐爛的酸腐,吸進肺里都帶著針扎似的澀。
兩側的五層老式小樓像排垂暮的老人,墻皮大片大片剝落,露出里面灰黑的磚塊,不少窗戶蒙著厚厚的蛛網,玻璃要么碎成蛛網紋,要么干脆空著,黑洞洞的窗洞像只只凝視著黑暗的眼。
墻面上殘存著褪色的涂鴉,“拆”字被雨水泡得發漲,紅漆順著磚縫往下淌,像未干的血痕。
樓與樓之間的縫隙里,野草從水泥裂縫中瘋長,葉片上還掛著夜露,在偶爾掠過的風里輕輕顫動,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此時沒有一盞燈亮著。
不是住戶睡熟了,是這片區早被規劃拆遷,大多人家早就搬空,剩下的幾戶也多是拾荒人,此刻怕是正縮在漏風的屋里,連咳嗽都不敢大聲。
死寂像塊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壓下來,連風都繞著走,只有遠處垃圾桶里野貓翻動垃圾的聲響,隔了老遠傳來,又很快被更深的寂靜吞沒。
巷道窄得只能容兩人并排走,青石板路面坑坑洼洼,積著前幾天下雨的水洼,倒映著頭頂那盞老舊路燈昏黃的光。
路燈桿銹得快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燈頭耷拉著,光線透過蒙著的灰塵和蛛網,在地上投出片斑駁的光暈,邊緣處還能看見飛蟲被烤焦的尸體粘在燈罩上。
光線下,碎石子、煙蒂、爛菜葉看得一清二楚,再往外幾步,就是濃得化不開的黑。
換作平常人,別說走進去,就是遠遠看見這巷子,怕是都要繞著走。
黑暗里仿佛藏著無數雙眼睛,墻根的陰影會突然扭曲成鬼魅的形狀,風吹過窗洞的嗚咽像女人的哭腔,腳踩在水洼里的“啪嗒”聲,總讓人覺得身后跟著什么東西……
更別提那些關于“穿紅衣的女人”“哭著找媽媽的小孩”之類的街坊傳聞,早把這兒熬成了連外賣員都繞著走的禁地。
但此刻,恐懼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
“咚、咚、咚……”溫羽凡的赤腳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砸在鼓面上。
左腳的傷口在水洼里碾過,血珠混著泥水濺起來,在地上拖出道蜿蜒的紅痕。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舊傷新傷混在一起,疼得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抽氣聲,肋骨像被人用鈍器反復敲打,可他不敢停,甚至不敢回頭。
身后的破風聲越來越近。
黑蜘蛛四肢著地,指尖深深摳進墻皮的裂縫里,指甲與磚塊摩擦發出“咯吱”的銳響,像只巨型毒蛛在垂直的墻面上飛奔。
他的身體與墻壁貼得極近,緊身衣下擺掃過墻面上的青苔,帶起陣潮濕的腥氣,速度快得驚人,影子在路燈的光暈里一閃而過,離溫羽凡的后頸只剩不到三米。
釣魚人則貼著另一側的墻根追,帆布鞋底碾過碎石子,幾乎聽不到聲響。
他手里的碳纖維魚竿始終斜指前方,竿梢繃得筆直,魚線在黑暗中細如發絲,卻透著能勒斷骨頭的力道。
他不像黑蜘蛛那樣張揚,沉默得像道影子,可那藏在磨砂面具后的眼睛,比任何利刃都更讓人發寒。
溫羽凡的視線掃過前方那盞搖曳的路燈,瞳孔驟然收縮。
他的右手在身側悄悄攥緊,指腹碾過塊尖銳的碎石——那是剛才逃跑時順手攥在手里的。
傷口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可求生的本能像根鋼絲,死死拽著他的意識。
就是現在。
他猛地側身,借著沖勢擰轉腰身,右手臂肌肉賁張,那枚碎石帶著破空的“咻”聲飛射而出。
“啪!”
清脆的碎裂聲在巷道里炸開,像冰棱砸在鐵板上。
燈泡瞬間迸裂,玻璃碎片帶著火星四濺,有的落在水洼里,“滋”地冒起白煙;有的彈在墻壁上,又簌簌落下。
最后一點昏黃的光消失了。
濃稠的黑暗像潮水般涌來,瞬間吞沒了一切。
同時溫羽凡猛地撞了一下右側一個堆滿廢棄紙箱的巷口,紙箱被撞得“嘩啦”倒塌,發出巨大的聲響,正好掩蓋了他踉蹌的腳步聲。
潮濕的霉味混著墻角垃圾桶的餿氣撲面而來。
釣魚人和黑蜘蛛停了下來,站在這片死寂里,身影仿佛與夜色融為了一體,只有偶爾掠過的晚風掀起衣角,才顯露出幾分活人的氣息。
對他們而,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從不是阻礙——反而是最好的偽裝,是能讓獵殺技巧發揮到極致的獵場。
“嘿嘿,打了這主意?”黑蜘蛛的笑聲像生銹的鐵片在摩擦,在空曠的巷道里打著旋兒,“可惜啊,黑暗可是我們的主場。”
他十根指尖猛地摳進磚縫,指節錯動時發出細碎的“咔咔”聲,活像只真正的蜘蛛在調整肢足。
在他看來,溫羽凡打碎燈泡的舉動簡直是孩童般的幼稚,以為遮住光線就能藏住蹤跡?簡直是把他們當成了怕黑的蠢貨。
釣魚人始終沒吭聲,只微微偏過頭,磨砂面具后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他不需要像黑蜘蛛那樣張揚,多年的殺手生涯早已讓他練就了“以靜制動”的本事。
耳廓微動,過濾掉風聲與遠處的車鳴,連空氣流動的細微變化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他雙手緊握碳纖維魚竿,竿身因蓄力而微微震顫,魚線在暗處繃得筆直,像一根隨時會彈出的毒針。
此時的溫羽凡正縮在拐角的陰影里,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墻,連呼吸都刻意壓成了游絲。
墻磚的棱角硌得傷口生疼,可他連動都不敢動——黑蜘蛛那沙啞的笑聲就在不遠處回蕩,仿佛下一秒就會順著墻壁爬過來。
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著肋骨,在這片死寂里格外刺耳,生怕這聲音會暴露位置。
突然,黑蜘蛛的鼻尖快速翕動了兩下。
他像條循著血腥味追蹤的野狗,嘴角勾起抹殘忍的弧度:“嘿嘿,找到你了。”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已如離弦之箭般沿著墻壁竄出,指尖在磚面上劃出火星,身體與墻面摩擦發出“沙沙”的輕響,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不對!在那里!”釣魚人卻是突然低喝。
他捕捉到了那聲被刻意壓抑的心跳,比黑蜘蛛的嗅覺更精準。
手腕猛地翻轉,碳纖維魚竿在空中劃出道銀弧,細如發絲的魚線帶著破空的銳響飛射而出,末端的三棱鉤泛著冷光,直撲另一側的黑暗。
“嘭!”黑蜘蛛撲到了目標位置,拳頭狠狠砸在一堆軟物上。
可預想中的骨裂聲沒有響起,只有布料撕裂的輕響——那是溫羽凡故意留下的、沾滿血污的舊背心,此刻正掛在墻角的鐵絲上,像面破敗的旗幟嘲諷著他的失誤。
與此同時,釣魚人感覺到魚線猛地一沉,傳來清晰的拉扯感。
他心中一喜,手腕發力想將目標絞住,可魚竿上傳來的觸感卻異常堅硬,絕非血肉之軀的柔韌。
“什么東西?”他皺眉猛一拽,只聽“哐當”一聲巨響,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皮垃圾桶被拖了出來,桶底還沾著沒倒干凈的廚余垃圾,在地上劃出道惡心的污痕。
釣魚人尚未從垃圾桶的錯愕中回神,后頸的汗毛突然根根倒豎。
黑暗中仿佛有頭無形的猛獸驟然蘇醒,一股裹挾著鐵銹味的勁風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撲面而來,砸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那股壓迫感如同暴雨前的烏云,沉甸甸地壓在眉骨上,讓他呼吸都滯澀了半分。
“不好!”釣魚人喉間滾出一聲悶哼,常年游走在生死邊緣的本能讓他瞬間做出反應。
右手下意識仍死死攥住魚竿,竿身因驟然發力而彎出一道危險的弧線,左手如盾牌般倉促抬起護住面門。
就在下一瞬。
“啪!”
拳頭與手臂碰撞的脆響在巷子里炸開,力道卻輕得詭異,像羽毛擦過鋼板。
釣魚人瞳孔驟縮——這不是試探,是誘招!那股輕飄飄的力道背后,藏著更陰狠的后手。
心臟猛地往下一沉-->>,像墜入冰窟,后脊瞬間沁出冷汗。
“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