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望著手機墜落的方向,崖下云霧翻涌,連點回音都沒濺起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蹭過眉骨上的結痂,那點因手機報廢而起的煩躁,很快被更深的無奈壓了下去。
“罷了,本就是異想天開。”他低聲自嘲,嘴角扯出抹澀笑,心里那點尋找聶大夫師兄的火苗,也跟著手機一起墜進了深淵。
但眼下顯然不是鉆牛角尖的時候。
他轉頭看向蹲在腳邊的灰毛猴子,小家伙正用爪子扒拉著地上的碎石,蓬松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腐葉,耳尖還沾著片不知從哪蹭來的蕨類葉子。
“猴哥,”溫羽凡放柔了聲音,眼底浮懇切的期許,“閑云居士找不到了,要不……先帶我回有人的地方?就是那種……有石板路、有好多人的旅游路線。”
猴子像是聽懂了,停下扒拉碎石的動作,抬起圓溜溜的黑眼珠瞅著他。
陽光透過葉隙落在它毛茸茸的臉上,睫毛上沾著的晨露折射出細碎的光。
它歪了歪腦袋,喉嚨里擠出幾聲“吱吱”的輕叫,音調不高,卻透著股了然的機靈。
下一秒,它猛地轉過身,后腿在地上一蹬,灰棕色的身影便竄了出去,蓬松的尾巴在身后翹得老高,像面引路的小旗子。
溫羽凡趕緊跟上。
林間的風帶著松針的清苦掠過耳畔,腳下的腐葉層被踩得“沙沙”作響。
灰毛猴子跑得極快,時而躥上低矮的枝椏,踩著橫枝蹦出老遠,時而又一頭扎進齊腰的蕨類叢里,只留下個晃動的灰影。
它似乎對這片林子了如指掌,總能精準避開纏繞的藤蔓和暗藏的石坑,跑幾步就會停下來,回頭沖溫羽凡叫兩聲,黑亮的眼睛里滿是“快點跟上”的催促。
溫羽凡咬著牙緊隨其后,膝蓋的酸脹和后背的隱痛時不時冒出來搗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山林里潮濕的涼意。
但他不敢慢,目光緊緊鎖著前面那團靈活的灰影,心里已經開始盤算起來:“先出去再說。得買個新手機,至少能導航;食物得備足,壓縮餅干、巧克力,高熱量的都來點;工具也不能少,一把結實的刀,最好再來個強光手電……對了,或許該找個當地向導,這林子太邪門,自己瞎闖就是找死。”
他一邊想,一邊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手機沒了,錢包還在。
想起石洞里那口清甜的泉水和半袋燒烤味薯片,胃里又開始隱隱發空,他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猴子似乎察覺到他的疲憊,漸漸放慢了速度,有時還會在前方的岔路口等他,用爪子指一指該走的方向。
陽光在林間移動的軌跡越來越明顯,原本密不透風的濃綠里,開始透進更多金亮的光斑。
不知走了多久,當溫羽凡的額角再次沁出細汗時,他忽然聽到一陣模糊的人聲。
不是林間的鳥獸叫,是人類的交談,帶著點興奮的喧鬧,順著風飄過來,像根細針戳破了森林的寂靜。
他心里一緊,快步跟上猴子轉過一道彎……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原本纏繞著藤蔓的泥路,變成了平整的青石板,石板縫里還長著幾叢倔強的野草;
路邊立著塊半人高的木牌,上面用紅漆寫著“xx觀景臺由此去”,雖然漆皮有些剝落,卻透著鮮明的人工痕跡。
不遠處的林子里,隱約能看到攢動的人影,有人舉著手機拍照,有人背著雙肩包說笑,連空氣里都多了些防曬霜和零食的味道。
溫羽凡站在原地,看著那些穿著鮮艷
t恤、牛仔褲的游客,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破洞的褲腳沾著泥和草汁,襯衫后背還洇著未干的汗漬,手背上有被荊棘劃破的細痕,指甲縫里嵌著青苔和木屑。
這副模樣,跟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
“感情我在林子里繞了一天一夜,凈在人家景區邊上打轉了。”他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想起被黑熊追得鉆灌木叢、在樟樹上蜷著過夜的狼狽,再看看眼前的石板路,心里五味雜陳。
灰毛猴子蹲在他腳邊,也歪著頭看那些游客,尾巴輕輕掃著溫羽凡的腳踝,像是在問“就是這兒嗎”。
溫羽凡蹲下身,指尖輕輕撫過猴子蓬松的灰棕色絨毛:“猴哥,真多虧了你。”他的聲音里滿是真誠的感激,“要是沒你,我指不定還困在哪個樹洞里啃樹皮呢。”
猴子似乎聽懂了,歡快地“吱吱”叫了兩聲,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心,毛茸茸的臉頰蹭得他指尖發癢。
溫羽凡站起身,理了理皺巴巴的襯衫下擺,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家伙。
“我該走了。”他輕聲說,雖然知道猴子未必能全懂,“你也回自己的地方去吧。”
猴子定定地瞅著他,黑亮的眼睛里像是映著整片林子的光。
它沒有動,只是喉嚨里發出幾聲低低的“吱吱”,像是在道別。
溫羽凡沖它揮了揮手,轉身朝著人聲喧鬧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他忍不住回頭。
灰毛猴子還蹲在原地,蓬松的尾巴在風中輕輕擺動,像個小小的、毛茸茸的剪影。
見他回頭,它又“吱吱”叫了兩聲,聲音清亮,像是在為他送行。
他笑著揮了揮手,轉身匯入漸漸密集的人流。
周圍的歡聲笑語越來越清晰,有人在討論前面的瀑布有多壯觀,有人在抱怨爬山太累,還有小孩舉著彩色的氣球跑過。
溫羽凡夾在人群里,聽著這些瑣碎又鮮活的聲音,看著陽光透過樹葉灑在石板路上的金斑,忽然覺得,那些關于黑熊、枯骨、秘笈的驚心動魄,仿佛都成了一場遙遠的夢。
只有手背上殘留的、被猴子蹭過的暖意,提醒著他,這段荒山野嶺里的緣分,是真的存在過。
溫羽凡踩著峨眉山景區的青石板路往下走時,鞋底的泥塊混著草屑不斷往下掉,在光潔的石板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痕跡。
山風掀起他破洞的褲腳,露出小腿上被荊棘劃出的紅痕,路過的游客頻頻回頭,他卻顧不上這些,只想著快點離開這片山林。
通訊服務商的營業廳就在景區出口不遠處,玻璃門擦得锃亮,門口的電子屏滾動著套餐廣告。
溫羽凡推門進去時,風鈴“叮鈴”響了一聲,前臺穿制服的小姑娘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狼狽:襯衫后背洇著深色的汗漬,袖口被樹枝勾出了毛邊,頭發黏在額角,下巴上還沾著點沒擦干凈的泥灰。
“補辦手機卡。”他啞著嗓子開口,從褲兜里摸出身份證遞過去。
卡片邊緣有點卷角,是昨天淋雨時被水泡的。
小姑娘接過身份證時指尖頓了頓,還是麻利地在-->>電腦上操作起來,鍵盤敲擊聲清脆利落。
等待的間隙,溫羽凡盯著墻上的手機海報發愣,目光最終落在一款黑色的智能三防機上:機身厚重,邊角包著橡膠,海報上印著“防水防摔防塵”的字樣,底下還配著一張手機泡在水里的圖。
“我還要這個。”等補好卡,他指著那款三防機說。
“這款挺抗造的,適合戶外用。”小姑娘遞過手機時,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您這是剛從山里出來?”
溫羽凡嗯了一聲,指尖摩挲著手機冰涼的外殼,心里踏實了不少。
這機子看著就結實,哪怕再摔進崖底,說不定也能多撐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