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針上的露水凍成了細碎的冰晶,在晨光里閃著冷光。王小二背著半簍藥材踩過積雪,棉鞋里墊著的烏拉草早已被汗浸濕,凍成硬邦邦的殼子,咯得腳底生疼。他卻毫不在意,空間里那三斤天麻的根須還帶著泥土的腥氣,兩株五年生黃精沉甸甸地壓著空間底,更別說那四只連夜褪凈毛的飛龍,翅膀展開能蓋住整個竹匾,這些都是劉股長三天前特意交代的硬貨。
“小二哥,這邊!”蘇晴站在院門口的老榆樹下,粗布棉襖領口別著朵山茶花,是她今早從向陽坡摘的,凍得半僵的花瓣還透著點粉紅。她手里攥著根紅繩,正給竹匾邊緣纏防滑的布條,看見王小二就直起身子,辮子梢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我爹天不亮就往公社打電話了,劉股長說上午準到。”
王小二把藥材卸在院里的青石板上,蒸騰的白氣裹著他的話音:“讓你別等這么早,凍壞了咋整。”話音剛落,就見蘇晴端來個粗瓷碗,姜茶的辛辣混著紅糖的甜暖撲面而來,碗沿還冒著細密的汗珠。
“剛燒好的,趁熱喝。”蘇晴的指尖擦過他的手背,像被炭火燙了似的縮回去,轉身去翻曬在竹匾里的蒼術,“這些得再曬三天才能收,不然會發霉。”她的手指纖細,捏著竹鑷子剔除黃精上的須根,陽光透過她耳后的碎發,在藥材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院外突然傳來“叮鈴鈴”的車鈴聲,趙曉燕騎著輛二八大杠自行車拐進來,車把上掛著的軍綠色帆布包晃悠著,后座捆著個半人高的木箱子。她猛捏車閘,輪胎在結冰的地面上滑出半尺遠,整個人往前踉蹌時,王小二伸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謝……謝了。”趙曉燕的臉頰騰地紅了,掙開手去解木箱繩子,手指卻不聽使喚,半天沒解開死結。王小二上前幫忙時,聞到她棉襖上淡淡的肥皂味,混著點雪花膏的甜香——這在物資匱乏的靠山屯,可是稀罕物。
“我叔讓捎來的,說裝省外貿廳的貨得講究。”趙曉燕掀開箱蓋,里面鋪著三層防潮油紙,邊角還塞著軟棉絮,“這批貨要走綠皮火車運到省城,再轉外貿專列,一點磕碰都不能有。”
蘇晴正用軟毛刷沾著雪水清理天麻上的泥點,聞抬頭笑了笑:“放心吧,保準根須完整得能數清。”她把天麻擺成整齊的一排,黃澄澄的斷面在陽光下泛著油脂光,“這品相,在縣里藥材站都見不著。”
日頭爬到樹頂時,公社的拖拉機“突突”地停在院外。劉股長穿著件灰撲撲的中山裝,領口別著枚褪色的毛主席像章,身后跟著兩個穿深藍色中山裝的男人。為首的高個男人戴著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在掃過竹匾時亮了亮,從皮包里掏出個銅柄放大鏡,捏著黃精的根莖翻來覆去地看,指腹碾過皺巴巴的表皮:“不錯不錯,這油頭,這須子,在東北地界都少見。”
劉股長在一旁弓著腰賠笑:“王科長眼光毒!這都是小王同志一手采的,小伙子在山里鉆了十年,閉著眼都能摸出藥材年份。”他說著往王小二身后湊了湊,用袖子遮著嘴低語,“這位是省外貿廳的王科長,專門來挑出口的尖貨,機靈點。”
王科長放下黃精,突然用放大鏡敲了敲竹匾邊緣:“按《野生藥材保護條例》,收購五年生以上黃精得辦采伐證,你們這……”他的目光掃過蘇老爹遞來的大隊證明,像看張廢紙,“大隊開的不管用,得縣林業局批文。”
蘇老爹的臉瞬間白了,手心里的旱煙桿抖得厲害:“王科長,我們這都是自家承包山采的,從沒聽說要……”
“規矩就是規矩。”王科長打斷他,從中山裝口袋里掏出個紅皮本子晃了晃,“要么現在去補辦手續,要么這批貨按走私論處,我可沒嚇唬你們,上周剛在鄰縣燒了三車沒證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