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滿能量,再下一程。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一棵枯木上,皸裂的樹干橫臥沙丘,可是根系間居然泛起了新綠;長出了新的樹苗,還有菌子如點點小傘那般點綴其中。
細看一下那一叢新生的樹苗——居然是梭梭木。
于是,看著無人機原來將倒伏的胡楊標注成“障礙物”幾個字,胡梭陷入了沉思。
“原來,梭梭會選這種地方生根?”胡梭喃喃道。
父親應著,“爛掉的樹根是埋在砂里的水罐。”
此時,當目光挪到胡楊樹下的梭梭苗處,胡梭的呼吸微微一滯。
原來,他的名字——胡梭,胡家的梭梭木。
父親說過,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他能像梭梭一樣,在荒漠里扎下根去。
目光所及之處,虬結的胡楊樹,它那風吹彎仍不屈的身軀,竟然跟父親的身形,有幾分相似。
在看不清的地方,根系卻仍深扎沙土,像一雙手,死死的拽住腳下這分寸之間的土地,不讓它隨風而散。
倒下的胡楊,最后哪點的骨血,化成了肥。
就如傳承那般,一棵胡楊生命的盡頭,又是許多的梭梭木和菌子的出生。
一鯨落,哺暗界眾生百年。
這境界,竟在在這胡楊枯木上,也瞧見了。
此時,胡梭的無人機正懸停在這片胡楊林的上空。
他的飛控系統原本將死去的胡楊無一例外地被標志為紅色“障礙物”的,然后用冰冷的線條勾勒出它們的輪廓。
障礙物,就是有碰撞的風險的,需要避讓的。
然而,真的需要避讓這些死去的胡楊樹嗎?
可現在,他看著屏幕,卻覺得那些數據冰冷得可笑。
如今藏在無人機“腦子”里的代碼都是一群幾乎從未踏足這塊土地的工程師寫的。他們要不來自煙雨朦朧的江南,要不出生于高樓林立的大城市。在他們的認知里,“樹”活著,就是風景;死后,便是障礙物。
然而,這里的,是胡楊的王國。
那里的規則,自然就截然不同。
這些胡楊樹,它們生前,曾經為過往的旅途人提供過庇護甚至水源;為飛鳥、羊群提供過食物;死后,仍承擔著某種責任。這是獨屬于大漠的悲壯的故事;是南方那溫潤的水土里永遠不會孕育出來的生命哲學。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
同樣是死亡。南方的樹,死了便是死去;要當成柴火拔掉的。然而,這里的胡楊樹呢,哪怕是死了,它們仍在抓著土地不讓它隨風而散,又怎么會落得個柴火的終局呢?
“你不來這片土地走一遭,永遠摸不著它的熱氣,聽不到它肚子里的故事。”就那般想著,胡梭繼續校準著無人機的飛控系統。
冰冷的障礙物,非也。
那是“庇護點”。
活著的胡楊,自然是庇護點。
死了,倒下了,也不是什么障礙物。
“我的無人機,在大漠飛行中,不需要遠遠的繞開它們,甚至可以更加近的掠過它們身旁。”
此時,胡梭將目光投向父親,原來,特地帶他過來走這么一遭,就為了完成某種致敬。
如果沒有父親的指點,他和他的無人機估計也看不到這沙漠的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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