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遠處一陣呼喊聲傳來,帶著一種脫水的疲憊感,甚至變了調。
“難道?”胡梭心里一沉,父子兩對視一眼,都看出來對方眼里的凝重。
然而,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瞬間撕破了沙漠的寂靜,緊接著就被輪胎瘋狂空轉卷起來的沙浪聲淹沒。
循聲找去,居然是一輛沾滿塵土的越野車正卡在沙梁的陡坡上,車輪瘋狂的刨動著沙粒,卻徒勞,卷起的沙子回流回去,卻只是越陷越深;底盤都快被沙梁給托住了。
胡梭父子面面相覷,這里怎么會有一輛越野車呢?
車旁剛站著個人,在手忙腳亂的瞎指揮;車上又下來一個。
下來的那個,脖子上還掛著一個怪專業的相機,正焦躁地踢著輪胎,嘴里罵罵咧咧:“見鬼!這破沙梁比導航說的難搞多了!說好的硬路肩呢?”
他踢一腳輪胎,紋絲不動,只是那沙子塵土撲簌簌落下。
另外一個年級稍長的,撓撓頭,看車輪實在卡主了,居然趴地上,灰頭土臉的,嘗試去徒手扒拉車輪下的沙子,指甲縫隙中又黃又黑。
父子兩注意到,他手中捏著的一副地圖模樣的東西,已捏出了皺褶。
刨了一點點沙子,再試一下。
越野車仍然狼狽地卡在沙脊上,四個輪子空轉,刨出深深的沙坑,卻寸步難行。
看著這模樣,老胡搖搖頭:“城里人,總以為馬力大就能在沙漠橫著走。”
胡梭心想,別說狡黠的流沙層了,就連硬邦邦的沙梁,你們都繞不過去?
就連號稱越野之王的車,也卡在那里。
抬頭看見父子倆,他眼睛一亮:“老鄉!幫個忙?我這車……”
這兩人也有趣,一邊求助,一邊扯皮;看上去看對方不順眼。
”我就說該往左拐!你們文旅局做的導航根本是鬼畫符!”那位聲稱是《國家地理》記者小林將地圖一巴掌拍在越野車的車蓋上,一肚子氣。
那位剛剛在巴拉輪胎下扒拉沙子的人據他自己介紹是文旅局的人,他慢條斯理地抖開一張銅版紙地圖:“林記者,我們這地圖是三年前請中科院專家繪制的,你看這個等高線——”
”等高線?”小林一把搶過地圖,“這沙丘三年前就不長這樣了!王主任,你們標注的穩定沙梁——”他踹了踹車輪下正在流動的細沙,”現在正在卡住我的車!”
聽到“穩定沙梁”四個字,老胡嘴角挽起一抹笑意。
悄悄地對兒子說:“沙漠根本就不是靜態的沙盤,風才是真正的測繪師。”
說著,他下巴一挑,對著王主任手中捏著那地圖的方向:“沙子根部不認測繪師手中的尺子,更加不會認可那銅板紙上的墨線了。”
“昨兒,刮一場東風,這沙梁就恍然高出兩米了;今兒,風向變了,那沙梁又矮了半截。在這兒,沙丘挪窩,都是常事。”
那邊,顯然沒有聽見他的分析。
王主任的皮鞋已經陷進沙里三公分,卻還在堅持:“沙漠地貌變動,應該提前報備——”
”報備?”小林記者氣得直跳腳,結果又往下陷了兩公分,”沙丘搬家還要給你打報告?”
兩人打得火熱之時,老胡不知乍的,目光鎖定輪胎花紋處,深深嵌在寬大溝槽里的幾顆尖銳礫石,于是,他便拿著從褲兜里掏出那把軍用小刀過去了,兀自在輪胎旁蹲了下來。
”哎!你干什么!”那斯文的王主任頓時就嚇住了,以為胡楊在給他們的輪胎放氣呢。
老胡頭也不抬,只是專注于輪胎的情況。
那位記者小林則小林趕緊護住車輪:“大爺,不是要給我們輪胎放氣吧。”
話音未落,老胡已經用刀尖精準地挑住一顆棱角分明、卡得死緊的石頭,一撬,就飛了出來。
老胡頗有耐心,跟這兩位解釋說:“這石頭子兒,卡在花紋縫里,看著不起眼,要命得很。在沙漠松軟的沙梁地形中,會增加打滑風險,車就更難脫困了。”
此時那位自稱是地理雜志林記者的人,還有點耐心聽下去。
老胡繼續查看其他車輪前,解釋說:“沙漠行車的關鍵,就是靠輪胎花紋揚起沙子向后拋,推著車輛前進。如今當花紋縫隙卡滿硬石,就——”
老胡話還沒有說完,那位自稱是文旅局王主任的就打斷了他的話;他用一種不是很友善的眼神瞥了一眼老胡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看著上面的塵土一會兒,又瞥了一眼那挽起來半只的褲腳,就篤定眼前人就是一個常年在地里素面朝天刨食的老農,或者是一個放羊的。
于是,他用一個明顯不耐煩的口吻,說:“老鄉,你就別搗亂了,行不行,待會兒,你戳穿了咱的車輪,咱的車就真的出不去了。依我看,真不關什么石頭的事,就是這沙子太軟了。”
說著,推著小林上車,“你趕緊上去,再試試,油門再加大點。”
小林也是病急亂投醫,上車后,直接一腳油門到底,引擎再次咆哮,輪胎再次瘋狂空轉。
但這次更糟了。整個輪子猛地又往下沉了一大截!底盤“哐當”一聲重重地磕在了沙面上,徹底托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