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藥光是設想一下那個畫面,便覺得尷尬極了。
剛繞過一處繁花盛開的庭院,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聲悶響。
“咚!”
沈藥循聲望去,終于見到了良工。
剛才似乎是不小心被石階絆了一下,摔在地上,正慢悠悠地爬起來。
一別數年,他臉上的風霜痕跡更重了些,但那雙眼睛,卻并未因歲月的流逝而變得渾濁,反而愈發清亮透徹,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十足精神矍鑠。
沈藥心頭一熱,快步上前,“先生沒事吧?”
良工站直身體,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姿態恭敬:“無礙無礙,多謝貴人關心。不知這位貴人是?”
身后青雀脆生生地開口:“這位是靖王妃。”
良工立刻拱手,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禮,聲音洪亮:“草民良工,見過靖王妃。方才失儀,驚擾王妃了。”
看著他這副故作不識、一本正經的模樣,沈藥恍惚間又回到了多年前。
那時她偷偷寫著話本,又偷偷摸摸地找良工畫插畫。
每次父母兄長險些發現端倪時,良工便是這樣,瞬間切換成一副“與沈小姐不熟”的模樣,陪著她一起演戲蒙混過關。
“《琳瑯記》我也看過,你的插畫,我很喜歡。”
沈藥也配合地演著,“先生多年不畫插畫,一切都好吧?”
良工眼中掠過一絲只有沈藥才懂的笑意,“多謝王妃掛懷。草民在老家置了兩畝薄田,春日播種,秋日收獲,還養了一只大黃狗作伴。每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清貧,倒也自在愜意。”
沈藥輕輕點了點頭,眼眶卻不受控制地微微發熱。
當年良工流落街頭,靠賣畫為生,雖說丹青妙筆,卻因為實在沒什么名氣,因此無人問津。
望京風尚,向來如此。
哥哥沈雋就曾經諷刺說:“那些成名畫師,在紙上撒泡尿都有人搶著要買回去裱起來掛墻上。”
只有沈藥肯花銀子,買下良工的畫。
良工因此,感激不盡。
良工去將軍府做客,見過瑪瑙,還曾為瑪瑙作畫。
他挺喜歡瑪瑙,更喜歡沈藥。
他說起自已早年混跡江湖,手下曾有過幾百號的兄弟,后來年老力衰,遭人背叛,在臉上留下了那兩道傷疤。
心灰意冷之下,良工隱姓埋名,以賣畫為生。
沈藥寫話本這件事,良工是唯一的知情人。
沈藥特別喜歡自已寫的女主角,因此跟良工細細描述了自已想象中的模樣,良工為她畫了插畫,同話本一起印刷售賣。
一開始沈藥寫《琳瑯記》只是寫著玩兒,沒想到這話本轟動望京,她擔心身份暴露,被人發現青山湖主人就是她,因此封了筆。
而良工也說畫累了,想回老家種地。
他說,種田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人到一定年紀,便總是想擁有一塊地,在上邊種點兒什么。
良工回了老家之后,曾經給沈藥寫過信,找她借銀子。
沈藥那時手頭也拮據,但還是隨信附贈了一只名貴的簪子。
前些時日,沈藥給良工寫信,希望他可以來望京幫她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