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平靜,越是嚴肅認真。
他松開了錦娘,“婉歌,你我成親數十載,更是育有兩個兒子,何必因為錦娘和寧寧這孤兒寡母,便鬧到要和離的地步?何況,我與錦娘之間,天地可鑒,清清白白,從未有過任何逾越之舉……”
薛夫人聲線冷淡,“你們之間,或許是沒有發生任何實質性的事情。但是賀青詞,你的心思,你的關注,你那份多余的憐惜,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飄到了她和她的女兒身上吧。我們兩個兒子小的時候,你給他們說過幾次故事?有這么認真、這么耐心地,手把手教過他們寫字嗎?你記得寧寧喜歡吃什么點心,可你還記得大兒子吃什么會上吐下瀉么?賀青詞,你的心,早已經偏得不能再偏了!”
她頓了頓,目光掠過賀青詞與錦娘:“現在,你勸我不要和離的時候,是不是還想抬手,為你的表妹擦一擦眼淚?”
賀青詞一怔,臉上血色盡褪。
薛夫人這會兒倒是釋然了些:“從前我也以為,我離不開你。但這幾日獨自待在靖王府,沒有那些糟心事,沒有無止境的猜忌和等待,我一個人,反而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快樂。于是,我漸漸地想明白了。我早已不再年輕,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不想我今后所剩無幾的日子,還要繼續過得那么痛苦、憋屈,在一個心思早已不在我身上的丈夫和一個永遠楚楚可憐的表妹之間耗盡心力。若是我的母親在天之靈,見我在你身邊終日忍氣吞聲,夜夜氣得輾轉難眠,她該有多傷心?”
聽起來,她似乎在說著什么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正好,就在靖王府,就在此刻,將和離書簽了吧,你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語之間,便有嬤嬤應聲上前,從懷中取出兩份早已抄寫完畢的和離書。
沈藥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原來這些天看似高高興興、大大咧咧的薛姨母,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下定了重大的決心,甚至連和離書都已經寫好了。
賀青詞死死盯著那兩份輕薄卻重若千斤的紙張,腳下像是生了根,不肯挪動分毫。
他抬起眼,定定地望著薛婉歌,聲音哀求:“婉歌……不和離,行不行?你若真是生氣,你便打我、罵我……你想怎么出氣都可以……”
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此刻卻是紅透了眼眶。
薛夫人眸色冷淡:“我不想打你,那樣會顯得我很沒有教養。過去分明是你總是惹得我生氣、抓狂,失去理智,可最后,卻總是搞得好像是我暴力、我無理取鬧。這種事,我不愿意再發生在我的身上。”
“可是……”
賀青詞還想再說什么,薛夫人卻直接打斷了他,“簽了它吧。賀青詞,別讓我看不起你。”
賀青詞繃了繃下頜線,后退一步,“不……我不會簽的……婉歌,你……你再冷靜幾日,我會處理好一切,再來接你。”
最后那句話,說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說完,他對著沈藥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禮,轉身快步離去。
薛夫人瞪著他的背影,怒其不爭罵道:“沒出息!你還是個男人嗎?!”
賀青詞腳步微頓,卻沒有回頭,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廡盡頭。
錦娘跟了上去。
回程的馬車上,錦娘緊挨著賀青詞坐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情,咬了咬下唇,仿佛鼓足了勇氣,柔聲開口:“表兄,表嫂話都說到那份上了,你為何還不肯簽那份和離書呢?其實,和離了也好,對你、對表嫂,那都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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