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卻像是沒看見一般,再次行禮:“告辭。”
話音未落,她已然招呼驚蟄。
那背影纖細,卻走得決絕,裙擺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不帶半分遲疑。
驚蟄連忙向沈晏行了一禮,快步跟上自家主子。
沈晏立在原地,目光追隨著背影。
他眸情緒翻涌,暗自嘆了一聲。
這事,是他沒處理好,她生氣也是應當。
站在一旁的澄心摸了摸鼻子。
凌小娘……生氣了?
也是,平白無故攤上這等糟心事,換誰誰不氣?主子這回,怕是好心反而讓凌小娘不痛快了。
這邊,嚴杰還躬著身子,縮著脖子,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此刻見澄心看過來,他臉上立刻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迭聲道:“澄心掌事……您看……這事……小的……”
“行了!”澄心不耐煩地一揮手,“今日之事,到此為止。”
嚴杰聞,心里剛要松一口氣。
只聽澄心又道:“從今往后,我家主子在京中所有的鋪面田產,便都交由胡三打理罷。”
胡三聞猛地抬起頭。
他雙眼倏然迸發出驚喜的光芒,不敢置信。
這……這天大的好事,就這么砸到他頭上了?!
嚴杰的臉色,則在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他打理的,可不是沈家公中的產業,而是沈侍郎的私產啊!
那一年下來,光是抽成便是筆不小的數目!
這……這比讓他把白冰瑤給的那一百五十兩銀子全吐出來,還要讓他難受一百倍!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被什么堵住。
想要求情,卻在對上澄心那雙冰冷無波的眸子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另一邊的青帷馬車內,驚蟄小心翼翼覷了眼自家主子。
凌曦半倚著軟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精致的纏枝蓮紋樣,目光投向車窗外的街景,神情淡漠。
“主子……”驚蟄輕聲開口,帶著幾分試探,“您……可是生氣了?”
凌曦沒有回答。
車廂內光線有些昏暗,襯得她臉色愈發平靜。
驚蟄見她不語,忍不住又道:“爺……也是好心,想幫您出氣。”
“若不是那個白小姐無理取鬧,咱們的糖鋪子早就順順當當盤下來了!”
提起白冰瑤,驚蟄語氣里還帶著幾分未消的憤懣。
凌曦終于有了反應:“我沒生氣。”
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驚蟄一怔,有些不信。
方才在鋪子里,主子對爺那般疏離客氣,怎么看也不像沒氣的樣子。
“為什么要生氣?”
凌曦轉過頭,看向驚蟄,眸光清亮。
“我占了天大的好處,白撿一個鋪面,還額外得了一筆錢。”
“你說,我有什么好生氣的?”她反問。
是嗎?
驚蟄挑了眉。
她瞧著可不太像啊!
是夜,沈晏回到觀山院時,已是月上柳梢。
近八月十五,月輪一日比一日飽滿,清輝如水,泄滿庭院。
他推開內室的門。
一股若有似無的幽蘭香氣襲來。
凌曦一襲素白寢衣,未綰青絲柔順披散,正坐在妝臺前,手中執著一把玉梳,梳著長發。
聽見推門聲,她放下梳子,回眸,起身相迎。
“回來了。”嗓音輕淺,不辨喜怒。
沈晏“嗯”了聲,目光在她略顯單薄的寢衣上停了一瞬,隨即移開。
凌曦走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他解下外衫,仔細搭在一旁的衣架上。
她的指尖冰涼,不經意擦過他的手腕。
爾后拉著他走到花梨木圓桌邊,按著他坐下。
沈晏劍眉微蹙,沉聲問:“怎么了?”
是白日鋪子里的事?
亦或是府里哪個不長眼的惹了她?
凌曦卻沒立刻回答。
她轉身,自妝臺上一個小巧的螺鈿匣子中,取出兩張折疊整齊的紙。
燭光下,紙張微微泛黃。
她將那兩張紙在桌上攤開,一為鋪契,一為地契。
纖細的指尖抵著紙張,推到了沈晏跟前。
“這鋪子與地契,我不能收。”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