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山寨早已人去寨空,只剩下幾間破敗的木屋和熄滅的灶臺。
顯然,程虎和裘鶴堂投靠韃子后,便帶著人馬搬離了這里。
陸沉月站在虎狼寨的寨門前,臉色陰沉。
沒能親手宰了那兩個家伙,她心里憋著一股火。
反倒是劉三刀,因為尋回了侄女,那股復仇的急切反倒淡了幾分,只是時不時摸摸春芽的腦袋,生怕她又丟了。
夜色漸深,眾人繼續往黑風寨的方向趕路。
隊伍里有幾個婦人犯了夜盲癥,夜里看不清路,走得跌跌撞撞。
林川見狀,便讓人點起了幾束火把。
“不怕暴露行蹤?”胡大勇低聲問。
“進了西梁山,還怕什么?”
林川指了指走在最前頭的陸沉月。
胡大勇心領神會,偷笑起來。
火光照亮了山路,婦人們互相攙扶著,腳步也穩了許多。
進了西梁山,林川才切身感受到這片土地遭受的創傷。
這里是西北邊境,山里植被不多,漫山遍野都是貧瘠的黃土。
這樣的土地種不出好莊稼,雨水多了便成洪,少了便是旱。上百年來,戰亂、匪患、饑荒、劫掠,一遍又一遍沖刷著這個地方,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便在這夾縫里熬著。
山里的日子,是數著米粒過的。
一季的收成,不夠吃三個月。餓極了的人,什么都做得出來。早年間易子而食不是傳說,這些年雖少了,但餓死在路邊的尸首,從來沒人收殮,路上時不時能看到累累白骨。
而活下來的人,要么心狠,要么命硬。
西梁山最大的寨子,是東北邊的黑骷寨。寨主廖云天,原是西梁軍里的百戶,因為跟同僚起了爭執,一怒之下殺人潛逃。手下三百多亡命徒,專劫鹽商。去年秋天,他們劫了一支運鹽隊,把活著的鹽工都釘在了山崖上,風吹日曬三個月。
再往西三十里,是“滾地龍”王老五的地盤。這人專做人口買賣,最猖狂時,連官府的人都敢綁。兩年前被陸沉月斬了三根手指,如今收斂了些。
更深處的山坳里,“獨眼”趙三和“疤臉”李七為了爭一口山泉,火并了好幾場,死了幾十個。尸體扔在溝里,引來的野狗啃了七八天。
其實山里最麻煩的不是這些大寨子,而是那些三五成群的小股土匪。
他們活不過冬天,所以特別瘋,不講規矩,不講道義。
遇上這樣的人,只能一殺了之。
其實要在這樣的地方生存下去,人和野獸沒什么區別。
山道旁偶爾能看見幾間歪斜的草棚,那是采藥人臨時搭的,現在也荒廢了。
月光下的西梁山,像一口口棺材。
只有山風刮過巖石的嗚咽,提醒著活人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這西梁山,外人要是貿然闖進來,活不過三天。”
陸沉月走了一段路,便和林川講起山里的事情。她指向東北方向:“那邊以前是’穿山甲’劉風的地盤,威風了一年半,被親信下毒害死,剩下的人爭了兩個月,打打殺殺死了不少人,寨子就散了。”
“……東邊的’鐵爪’韓九,最早想投韃子,手底下一幫兄弟不干,內斗起來,被亂刀砍死。后來寨子里的人都去了北邊,說是離韃子近,也不知道現在在哪兒……”
陸沉月說起這些山里的典故,如數家珍。
“原來山大王也不好當啊……”林川感慨道。
“但凡有個能活命的生計,誰愿意上山當大王?”
陸沉月瞥了他一眼,“誰不想安居樂業?就像……”
“嗯?”林川偏了偏腦袋。
陸沉月嘆了口氣,轉過頭來。
“就像……鐵林谷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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