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陳奶奶”叫出口,林川心神俱震。
他強忍住內心的激動,看了陸沉月一眼。
陸沉月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低聲問玥兒:“她們去擺弄爐子,咱們去菜園子里玩會吧?”
“菜園子?好啊!”玥兒見陸沉月主動要陪她玩,心花怒放。
“芷蘭,你陪你玥兒妹妹玩去。”老夫人叮囑道。
“是,奶奶。”陳芷蘭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轉身帶著兩人離開。
“林將軍,這邊請。”二夫人給林川引路。
進了屋子,光線陡然暗了幾分。
幾個婦人扶著老夫人,坐到正中那張磨得發亮的梨木椅上,然后分坐在兩側。
林川將箱子往地上一放,沒等眾人反應,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
除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其他兩位婦人都驚得從凳上站起來,眼里滿是錯愕。
這王府派來的“將軍”,怎么對著她們行此大禮?
“小的……是西隴衛陳遠山將軍麾下!”
林川一字一字說出口,“給老夫人…請安!”
聽到“陳遠山”三個字,老夫人原本緊繃的身體猛地一顫。
“什么?!”
兩位夫人還未坐下,聽到林川的話,又驚又喜,竟然站立不住。
“大姐,三妹!先別激動……”
二夫人伸手按住兩人的胳膊,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哽咽,回頭看向林川,“你說你是陳將軍的屬下,可有……可有證明?”
“有!”林川點頭,右手猛地扯開袖口,露出胳膊上那片暗褐色的鐵制臂甲。
“將軍親賜的戰甲,我把臂甲單獨摘了帶在身上,二夫人您可認得?”
二夫人的呼吸驟然急促,快步沖過來。
指尖先是懸在甲片上不敢碰,半晌才輕輕落下,一遍遍摩挲著那些凹凸的紋路。
她猛地回過頭,淚水早已決堤:“娘!是將軍的甲!是他走時穿的那副!”
“當真?”
兩位婦人再也按捺不住,踉蹌著沖過來。
一人抓住林川的胳膊,一人捧著臂甲的邊緣,翻來覆去地看。
“果然是,果然是!”
抓住林川肩膀的婦人聲音發顫,“將軍他……”
“大姐!”二夫人攔住她,抽泣道,“時間不多,讓娘問……”
她用力抹了把臉,轉身將林川扶起,“林將軍,快起來說話。”
“謝二夫人。”
林川強忍住激動,抱拳道。
他望向老夫人的眼睛。
那雙目光……他太熟悉了。
天下母親送別游子的目光,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目光里,裹著千絲萬縷的疼。
是夜里縫補衣裳時,針腳扎進指尖也不覺痛的恍惚;
是聽到“邊塞”二字就攥緊衣襟的驚悸;
是明知兒子在千里之外浴血,卻只能對著菜畦發呆的茫然。
那目光里,更藏著近在咫尺的絕望。
明明在這王府,與西隴衛相隔幾百里,卻像是隔著生死兩界。
每天只能望著院墻,日復一日,把記憶里兒子的模樣翻來覆去地想。
從總角稚子想到披甲少年,再到中年……
越想越模糊,最后只剩淚濕枕巾。
老夫人緩了許久,才抬起布滿淚痕的臉。
她顫抖著嘴唇,張了又張,似有千萬語要問,可不知從何說起。
最終,她只說出了幾個字:
“我兒遠山……他可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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