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念頭在腦子里撞,沒等他理出個頭緒,正面又傳來箭矢破空聲。
黑暗里能聽見馬蹄聲,大地都在顫抖。
“防御!列陣!”
幾個百夫長嘶吼著,想把親衛攏成一團。
有個百夫長舉著矛喊:“結盾墻!擋住他們!”
“別列陣!”阿都沁一個激靈,大吼道,“散開!都給老子散開!幾人一組!漢狗有火器,扎堆就是活靶子!”
西梁山里,那如天雷一般的黑疙瘩,他永遠都忘不掉。
一聲爆炸,就能帶走好幾條人命。
即便是不死,也會被炸得血肉模糊。
“愣著等死嗎?!”阿都沁撿起地上的彎刀,“散開!跟他們周旋!誰他媽敢扎堆,老子先劈了他!”
話音未落,前方數百步傳來“轟”的巨響,震得腳下的沙地都在顫。
阿都沁猛地矮身,看見遠處的營帳方向,碎片混著火星沖天而起,黑影在火里飛。
是人的胳膊,還是戰馬的腿?
他沒看清。
緊接著是第二響、第三響,爆炸聲咬著追過來。
高大的帳篷擋著視線,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聽見一片混亂。
人在跑,在叫,在殺人,在被殺,在哀嚎。
戰馬在嘶鳴,被驚嚇到的畜生四散沖撞,不知撞翻了多少人。
帳篷被震得嘩嘩響,木桿像骨頭被生生撅斷。有頂帳篷塌了半邊,露出里面的景象:三個韃子兵倒在地上,一個胸口炸了個窟窿,另一個的腿不自然地擰著,最后那個還在抽搐。
“啊——!”哭嚎聲從火里鉆出來,帶著絕望的號啕。
“帶殿下走!”幾名親衛嘶吼著撲過來。
為首的親衛一把架住阿都沁的胳膊,另兩人分左右拽住他,拖著往馬圈方向沖。
阿都沁已經懵了。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們面對漢狗,向來都是想殺就殺,除了鎮北軍的幾支部隊還能擋上一二之外,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對手。什么時候漢狗莫名其妙變得這么厲害了?
明明前段時間,他還在西梁城外,殺掉了上萬漢狗……
剛沖過兩座帳篷,側面突然炸響一聲。
氣浪掀得阿都沁頭皮發麻,身邊的親衛悶哼一聲,血濺在阿都沁的臉上,滾燙。另一名親衛拽著他往旁邊滾,半身也都是血。
“別管我!”阿都沁想掙開,卻被那親衛死死攥住。
這人是他帶了五年的老兵,去年替他擋過一箭,此刻臉憋得通紅,嘴里嗬嗬地響。
馬圈的柵欄就在眼前,可戰馬也都驚了。
數百匹戰馬在圈里橫沖直撞,混著狂嘶。
有匹戰馬前腿騰空,差點撞翻柵欄,韁繩纏在木樁上,越掙越緊,把木桿勒得咯吱作響。
“殿下走啊!”
受傷的親衛后背淌著血,一把將阿都沁往前推。
他自己被慣性帶得踉蹌兩步,悶哼一聲吐出半口血。
阿都沁被推得趔趄著撲向最近的黑馬,那馬正煩躁地刨著地,見人靠近,揚頭就咬。旁邊兩個親衛眼疾手快,一人拽住馬韁,一人用刀背劈向馬臀,黑馬吃痛,老實了片刻,阿都沁趁機踩著馬鐙翻上去。
“拉住!”親衛們又拽過三匹戰馬,韁繩纏在手上,往圈外沖。
剛擠過柵欄缺口,就看到中軍王帳燃起了熊熊烈火。
混亂中,阿都沁的黑馬被驚馬撞了一下,瘋了似的往黑暗里竄。
他死死攥著韁繩,胳膊上的傷口被扯得鮮血淋漓。
身后的親衛騎著另外三匹馬緊隨其后。
阿都沁回頭望去,火光越來越遠。
混亂被拋在身后,只有風在耳邊呼嘯,像無數死人在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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