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坐在半截斷裂的帳桿上。
眼前的戰兵們正用長矛撥開層層疊疊的尸首,鐵矛挑翻尸體的悶響混著遠處仍在燃燒的帳篷噼啪聲,織成一片戰后的喧囂。
“大人,清出了三個活的。”胡大勇的聲音從尸堆后面傳來。
林川抬了抬眼皮,看見三個被捆得像粽子的韃子兵跪在地上,嘴里嗚嗚地叫著。
他們的皮襖被血浸透,其中一個的胳膊不自然地擰著,顯然是斷了。
“問出什么了?”林川的聲音有點干,他摸了摸腰間的水囊,空的。
胡大勇咧了咧嘴:“只會說韃子話,踹了幾腳也沒用。”
他抬腳往最近的韃子身上踹了一下,那韃子疼得弓起身子,發出痛苦的嗚咽。
林川沒再說話,目光掃過滿地的尸首。
戰兵們正按照甲胄等級分揀尸體,百夫長和千夫長的狼頭甲片堆在一起,普通兵卒的皮襖就不管了,還有些燒得焦黑的殘骸,根本分不清身份。
他要找的萬夫長甲胄始終沒出現。
“阿都沁……”
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
人到底哪去了?
是跑了?戰甲上次被調換,換了個普通戰甲死在了人堆里?還是別的……
林川看著通往東方的荒原。
夜色還沒褪盡,遠處的地平線上泛著魚肚白。
剛才追殺時,黑騎們都往中軍沖,沒留意有沒有漏網之魚。
說不定這韃子早就趁著混亂溜了,畢竟親衛拼死護主的戲碼,他見得多了。
“大人,要不……”胡大勇湊過來,“找個身材差不多的,割了腦袋,送給王爺?”
林川抬頭瞪了他一眼。
胡大勇的話咽了回去,縮了縮脖子。
這主意林川不是沒想過,剛才看著那具被踏爛臉的尸體時,心里就動了這念頭。
鎮北王要的是阿都沁的人頭,只要模樣差不多,或許能混過去。
可他很快又否決了。
哈爾詹還關在鎮北王的牢里。
那小子肯定認得阿都沁,要是認出來不對,這欺上瞞下的罪名,就會讓他一切準備都前功盡棄。
“再搜!”林川站起身,“仔細看,別放過任何一具尸體。還有,把那三個俘虜帶回去,找個懂韃子話的來審,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嘴撬開!”
胡大勇應了聲,轉身去安排。
林川望著東方的荒原,風卷著血腥味吹過來。
不管怎樣,阿都沁的大營被沖垮了,這是事實。
是他的兵,三百騎兵!
三百人,硬生生劈開了比自己多十倍的敵軍。
這在大乾的軍史上,恐怕都算頭一遭。
前世看的那些歷史故事,封狼居胥,燕然勒功,此刻在腦子里活了過來。
霍去病帶著輕騎奔襲千里時,是不是也像他這樣,望著被踏破的敵營,心里燒著團火?
竇憲在燕然山刻石記功時,刀上的血是不是也像這樣,凝在刃口上,映著落日發紅?
他以前總覺得那些故事離得太遠,像神話。
可現在,手里的刀還在發燙,腳下的土地還在因為勝利而震顫。
他突然明白,那些被寫進史書的傳奇,其實都是由這樣的瞬間堆起來的。
一刀一刀的劈砍,一次一次的沖鋒。
這才是真正的……悍不畏死!
如果砍了阿都沁,就完美了……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