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
蘇妲姬渾身一顫,手中茶盞險些脫手。
她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仿佛聽錯了一般。
贖身?這個念頭她曾在無數個深夜里輾轉反側時想過,可那高昂的贖金,對于身處醉春樓的她而,無異于天方夜譚。
她從未想過,會由眼前這位將軍親口提出。
“將軍……您……要為妾身贖身?”
方才她還自稱“小女子”,此時卻換成了“妾身”。
林川顯然也察覺到了這稱呼的變化,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她臉上,沒有立刻接話。
蘇妲姬胸口劇烈跳動。
一時間竟有些慌亂。
她與林川不過只有兩面之緣。
一面是寒露詩會,他是眾星捧月的才子,她是獻唱的歌伎,隔著滿堂喧囂,連句話都未曾說過;另一面便是此刻。
對方要為她贖身,在這太州城里,只有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
納妾。
作為青樓女子,這其實是最好的歸宿了。
不必再強顏歡笑,不必再看媽媽的臉色,不必在深夜里黯然神傷。
往后只需守著一方小院,為他研墨鋪紙,便是旁人艷羨的結局。
只是……為什么?
他剛剛升任青州衛指揮使,前途不可限量,身邊該是名門閨秀環繞,為何會選中她這樣一個風塵女子?
一時興起,貪圖她的身子?
“將軍垂憐,是妾身的福分……”她盈盈道了個福,“可妾身這名聲,不過是醉春樓的搖錢樹。多少達官顯貴擲萬金,只求對弈一局、聽曲一首,將軍若只是圖個新鮮……大可不必費這贖身的功夫。媽媽早給妾身立了規矩,賣藝不賣身,將軍若想聽曲,妾身日日為您彈唱便是,省得將軍日后厭煩了,還要落個薄情的名聲。”
一番話說出口,林川卻微微笑了起來。
蘇妲姬心頭突然有一絲著惱。
原以為林將軍是個不一樣的英雄男兒。
如今看來,也只是個凡夫俗子罷了。
他定是覺得自己在欲擒故縱,想用這副拒人千里的姿態抬高身價。
就像從前那些捧著詩詞來的公子,見她守著“賣藝不賣身”的規矩,反倒更覺新鮮,一個個媽媽面前許諾千金,想盡辦法要拆了她這完璧的身子。
“將軍笑什么?”蘇妲姬的聲音冷了幾分,“妾身說的,難道不是實情?”
林川見她眉眼間浮起冰霜,便收了笑意。
“蘇姑娘覺得,我在笑你?”
“妾身不敢揣度將軍。”
蘇妲姬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將軍若覺得妾身的話可笑,大可當耳旁風。只是妾身這條命,從五歲被賣進教坊司那天起,就靠著’守身’二字活到現在,絕不會用身子換前程。將軍若真要贖妾身,總得說個明白,您圖的究竟是什么。”
“蘇姑娘誤會了。”
林川點點頭,鄭重道,“方才林某的確有些唐突。只是聽了蘇姑娘所唱的那句’且將風骨入詩符’,又想起那日在鐵林酒樓,蘇姑娘將林某的詩唱得那般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