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風卷著碎雪沫子,打在路燈的玻璃罩上沙沙作響。
余剛被溫羽凡那道藏在陰影里的目光釘在原地,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像被凍住的針。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指節泛白——一個坐著輪椅的殘廢,怎么會有這樣的眼神?
那不是恐懼,不是擔憂,反而像是在打量一塊砧板上的肉,帶著種狩獵者的貪婪。
“錯覺……肯定是錯覺。”他咬著牙默念,喉結滾了滾,試圖把那股莫名的心悸壓下去。
就在這時,余曼曼突然動了。
她穿著米色大衣的身子猛地一轉,細高跟狠狠碾過余剛的小腿骨,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鞋跟嵌進骨頭縫里。
“嘶……”余剛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還沒等他回過神,余曼曼已經瞪圓了杏眼,眼尾因憤怒泛著紅:“余剛!讓你的人住手!我答應你們,馬上就回去,但現在——立刻帶著這群廢物滾蛋!”
最后兩個字像冰錐,砸得人耳膜發疼。
余剛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得一怔,那股盯著溫羽凡時的心悸瞬間被打散。
他看著余曼曼緊抿的唇、顫抖的肩,突然笑了,眼里的戾氣散了大半:“大小姐說話算話?可別等會兒又變卦……”
“滾啊!”余曼曼的聲音陡然拔高,像被寒風劈開的冰棱,尖銳得能刺破夜空,“再廢話一句,我現在就報警!”
余剛臉上的笑僵住了。
他太清楚這位大小姐的脾氣,說一不二,真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他像只泄了氣的皮球,肩膀垮得快要貼到胸口,無奈地擺了擺手:“好好好,我滾,我滾還不行嗎?”
說罷,他也顧不上還在地上扭打的手下,轉身就往巷口走,聲音懶洋洋地飄回來:“都他媽給老子停手!走了!”
那群正和保安部纏斗的手下像是得了特赦,立刻從混戰中掙脫。
有人被打得嘴角淌血,有人捂著腰齜牙咧嘴,卻都不敢耽擱,連滾帶爬地跟在余剛身后,背影在路燈下拉得歪歪扭扭,活像一群喪家之犬。
“嘿!跑什么跑!”丘詠捂著被打腫的腮幫子,漲紅著臉往巷口吼,“有種別跑啊!下次見一次打一次!”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蕩開,帶著酒后的亢奮和得勝的囂張。
張茂彎著腰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的汗珠墜在下巴尖,砸在結霜的地上,瞬間凝成細小的冰粒:“呼……多少年沒這么拼過了……”他的膝蓋上磨破了洞,滲出血珠,混著灰塵凝成暗紅的痂。
保安部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躍的制服領口被扯得變形,張子遠的胳膊上青了一大塊,最狼狽的是小吳——顴骨上的淤青紫得發黑,嘴角還掛著血絲,整個人癱在地上,像條被抽走骨頭的魚,動一下都哼哼唧唧。
“你沒事吧?”
一道清亮的女聲突然響起,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小吳猛地抬頭,看見余曼曼正蹲在自己面前,米色大衣的下擺掃過地面的碎冰。
她的圍巾歪在一邊,露出線條利落的下頜,眼里的關切像溫水,一下子澆滅了他渾身的疼。
“沒、沒事!”小吳猛地從地上彈起來,膝蓋一軟差點又摔回去,卻硬是挺直了腰板,揚著拳頭嚷嚷,“我還能打十個!”
余曼曼看著他這副逞強的模樣,忍不住“撲哧”笑出聲,眼角的細紋里盛著星光:“都這樣了還嘴硬。”她從包里掏出包紙巾,遞過去時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快擦擦吧,難看死了。”
小吳的臉“騰”地紅了,比臉上的淤青還鮮艷。
他接過紙巾胡亂抹了兩把,連指尖都在發燙,心里像揣了只亂撞的兔子。
一旁的胡軍看得直搖頭,笑著打趣:“行啊小吳,挨這頓打值了,換廠花一笑,比發獎金還值當。”
眾人頓時哄笑起來,笑聲混著寒風里的冰碴子,在冬夜的街道上飄出老遠。
余曼曼站在人群中央,米色大衣的下擺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深棕色的長靴。
她的目光像溫水,緩緩掃過每個人臉上的傷痕:丘詠腫起的腮幫、張茂滲血的膝蓋、小吳嘴角的血痂……最后落在胡軍那雙沾著泥土的軍靴上。
“今晚謝謝大家了,你們都是保安部的吧?”她的聲音裹著點哈出的白汽,清得像冰棱撞在一起,在空曠的街道上蕩開回音。
最先擺手的是張茂,他手背在褲子上蹭了蹭,把沾著的灰塵蹭成淺灰的印子:“都是一個廠的嘛,說這些就見外了。”他的膝蓋還在隱隱作痛,卻笑得露出兩排白牙。
“就是就是,小事一樁。”丘詠跟著附和,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腫起來的顴骨,疼得齜牙咧嘴,語氣卻滿不在乎,“別說就這幾個小混混,再來十個八個,咱也能給打跑了!”
張子遠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小吳,擠眉弄眼地說:“要謝啊,先謝小吳。剛才他跟瘋了似的撲上去,那股勁,比廠里的叉車還猛!”
“對對!”李躍立刻接話,“要不是他反應快,咱們還在那兒愣神呢!”
眾人的目光“唰”地全聚在小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