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還沒落地,他整個人已經像顆出膛的炮彈沖了出去。
軍靴碾過枯枝的脆響像串鞭炮在身后炸開,帶起的風卷著腐葉往溫羽凡后頸撲,那股子狠勁恨不得把空氣都撕開道口子。
“等等!”顧琛的聲音從斜后方追上來,他手指在褲袋里掏得飛快,金屬外殼的手電筒被他捏得發燙。
借著篝火的余光瞄準袁盛的方向,胳膊猛地掄圓了——手電筒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帶著破空的呼嘯,不偏不倚砸向袁盛的后背。
袁盛像是背后長了眼睛,奔跑中猛地側身,反手一撈就攥住了手電筒的腕帶。
拇指在開關上狠狠一按,光柱“唰”地刺破濃黑,像把燒紅的刀剖開眼前的夜色。
光束里飛舞的蚊蚋和草屑看得一清二楚,溫羽凡那道在樹影里穿梭的背影,瞬間成了最醒目的靶子。
他咬著牙把光柱死死鎖在那道影子上,腳步又快了幾分,軍靴踩在濕滑的青苔上都沒打趔趄。
顧琛又摸出兩個手電筒,手腕一抖就拋給侯顯一個。
“接住!”
侯顯的反應也不慢,伸手在半空撈住,金屬外殼撞在掌心沉甸甸的。
兩人幾乎同時按下開關,兩道光柱并排射出去,在前方的黑暗里劈開兩條通路。
侯顯擰亮手電的瞬間,腰腹發力像頭蠻牛,撞得灌木叢嘩嘩作響,緊隨袁盛的腳步扎進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里。
三道手電筒的光束在林間瘋狂晃動,像三只嗜血的眼睛,死死咬住前面那道倉皇逃竄的影子,把寂靜的山林攪成一鍋沸騰的粥。
一時間,林間被撕碎了寂靜。
軍靴碾過濕滑苔蘚的吱呀聲、皮鞋踩碎枯枝的脆響、帶著鐵銹味的喘息撞在樹干上又彈回來,混著遠處夜梟受驚的啼叫,把整座山都攪得躁動不安。
墨色的樹影在夜風里晃得厲害,像無數只伸長的手要抓住奔逃的影子,連空氣都凝成了粘稠的漿糊,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壓抑的重量。
溫羽凡的黑襯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貼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
他像頭被逼到絕境的狼,腳掌碾過鋪滿腐葉的地面時,刻意踩著樹根的陰影左突右閃。
他時而猛地矮身躲開橫伸的枝椏;
時而肩背撞在樹干上發出悶響,借著反作用力擰身拐進另一片蕨類叢生的洼地……
手腕上被荊棘劃破的傷口滲著血,甩動時滴在草葉上,在手電筒光柱掃過的瞬間閃著細碎的紅。
但他的腳步不敢有絲毫放緩,他知道身后那三道光束像毒蛇的信子,正舔舐著他的腳印,哪怕慢半秒,鋼管或是拳頭就會砸在后腦勺上。
“往哪躲!”袁盛的低吼從身后傳來,帶著破風的力道。
他的軍靴踩在濕滑的青苔上,發出“咕嘰”的悶響,卻絲毫沒減速,龐大的身軀撞斷一根碗口粗的雜樹,斷口處的汁液濺在他卷起的袖口上。
侯顯的喘息像野豬拱地般粗野,他手里的手電光束在林間亂晃,掃過溫羽凡剛踩過的那片沾著血漬的腐葉時,發出一聲興奮的嗤笑:“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
顧琛的聲音則帶著點陰柔的嘲弄,從斜后方飄來:“金先生,何必呢?停下來喝口咖喱不好嗎?”
命運似乎總愛在絕境里撒一把鹽。
就在溫羽凡腳掌碾過一塊濕滑青苔、正要借力擰身拐進右側密林的剎那,胸口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絞痛。
那感覺不像尋常的憋悶,更像有只燒紅的鐵鉗從肋骨縫里伸進來,死死攥住了他的肺葉。
是舊傷,是被余剛那記虎嘯拳震傷的筋絡,在這最要命的時刻,毫無征兆地炸開了。
“咳……咳咳!”
喉嚨里像是竄進了團火,癢意剛起,劇烈的咳嗽就如海嘯般卷來。
他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腹深深摳進腐葉下的泥土里。
每一次咳嗽都帶著震顫,從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肋骨像是要被震斷,后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貼在皮膚上冰涼刺骨。
林間的風突然停了,只有他的咳嗽聲在樹影里撞來撞去,粗嘎、破碎,像臺快散架的風箱。
方才還如靈猿般矯健的步伐,此刻變得踉蹌不堪。
他試著抬步,膝蓋卻軟得像灌了鉛,每挪一步都要晃三下,逃跑的速度硬生生慢了一半。
身后的腳步聲驟然變急。
“呵,跑不動了?”侯顯的獰笑像淬了毒的冰錐,刺破林間的寂靜。他手里的手電筒光柱掃過溫羽凡顫抖的背影,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我就說這小子撐不了多久!”
顧琛的聲音帶著假惺惺的惋惜,從斜后方飄來:“金先生,早說過何必呢?現在停下來,還能少受點罪。”
袁盛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嚇人,像頭鎖定獵物的豹。
他離溫羽凡本就最近,此刻見對方速度驟減,腳下猛地發力,軍靴碾過枯枝發出“咔嚓”脆響,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撲了上來。
“死!”
說時遲那時快,這字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瞬間,拳頭已經撞上了目標。
“砰!”
悶響在林間炸開,像塊巨石砸進泥潭。
袁盛的拳頭結結實實砸在溫羽凡后心。
溫羽凡只覺得脊椎像是被重錘砸中,“嗡”的一聲,全身的骨頭都在響。
一股蠻橫的力道順著后背涌進來,撞得他五臟六腑都錯了位,喉嚨里瞬間涌上股溫熱的腥甜。
“呃!”
他像個被踢飛的布偶,身體猛地向前撲飛出去。
在空中劃過一道狼狽的弧線時,那口憋在喉嚨里的血再也忍不住,“噗”地噴了出來。
猩紅的血珠混著唾液,在手電筒的光柱里劃出細碎的紅,像一串被撕碎的瑪瑙,最后“啪嗒”落在鋪滿腐葉的地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
所幸的是,溫羽凡后背挨拳的瞬間,他和袁盛本就一前一后在陡坡上狂奔。
雖然當時溫羽凡因為咳嗽慢了下來,但兩人的時速依然都快趕得上短跑運動員。
而正是這同方向的慣性,讓袁盛那記能砸碎青石的拳頭力道卸去大半。
就像兩列并行的列車相撞,沖擊力終究比迎面相撞弱了三分。
即便如此,溫羽凡還是聽見自己肩胛骨發出細微的錯響,喉頭涌上的腥甜燙得他舌根發麻。
“砰!”
后背重重砸在地面時,腐葉下的碎石子硌得他肋骨生疼。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翻滾,沾著夜露的枯葉貼滿脖頸,混著泥土灌進領口,像有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撕扯。
他蜷著身子撞在一棵老樹根上才停下,額角磕出的血順著眉骨往下淌,糊住了半只眼睛。
劇痛在四肢百骸里翻涌,后背的傷處像揣了團火,連呼吸都帶著針扎似的疼。
但溫羽凡甚至沒來得及悶哼一聲,右手已經死死摳進泥土里。
他的指腹碾過潮濕的苔蘚,指甲縫里塞滿枯葉碎屑,借著這股蠻力猛地撐起上半身。
雖然膝蓋剛觸地時一陣發軟,但他順勢用胳膊肘在地上一撐,身體竟真的像被壓縮的彈簧般彈了起來。
溫羽凡的襯衫后背早已被血浸透,暗紅色的液漬順著衣擺滴在地上,在手電筒晃動的光束里泛著詭異的光。
他甚至沒低頭看那片狼藉,只死死盯著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牙關咬得下頜線突突直跳。
“跑……必須跑……”
這個念頭像根燒紅的鐵絲勒在腦子里,他拖著發沉的右腿,幾乎是踉蹌著往前沖。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后背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可眼角的余光瞥見身后那三道緊追不舍的光束時,他又猛地咬緊舌尖,用刺痛逼自己清醒。
“命還挺大!”
袁盛的吼聲裹著夜風砸過來,軍靴碾過枯枝的脆響像在敲鼓。
他站在坡上喘著粗氣,右手還保持著出拳的姿勢,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方才那一拳本以為能徹底廢掉對方,沒料到這小子竟還能站著跑。
他嘴角撇出個猙獰的弧度,眼底掠過一絲惋惜,隨即被更烈的殺意取代。
“今天就算你鉆進地縫,老子也得把你拽出來撕成碎片!”
袁盛猛地蹬地,軍靴深深陷進腐葉層,借著反作用力沖下坡。
這時,侯顯和顧琛也追了上來,三人的腳步聲再次匯成密集的鼓點,在寂靜的山林里追著那道搖搖欲墜的影子。
三道手電筒的光束在林間瘋狂晃動,掃過溫羽凡滴落的血珠時,他們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咆哮,像三頭盯上獵物的狼,正在進行一場永不罷休的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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