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倉瞅見霞姐這架勢,脖子下意識地縮了縮,連忙往后退了兩步,花襯衫的衣角掃過地上的野草,帶起一陣細碎的沙沙聲。
“哪能啊霞姐,”他陪著笑,手忙腳亂地擺著,“我、我這不打擾你們了,我去那邊看看風景,你們慢慢聊,慢慢聊。”
話音未落,人已經溜到了十米開外的老槐樹下,背對著他們假裝看月亮,肩膀卻繃得像塊鐵板。
溫羽凡看著霞姐叉腰而立的樣子,心里莫名有點發虛。
她右臂的繃帶還泛著淺灰,顯然是一路急趕沒少遭罪,此刻卻梗著脖子瞪他,活像只被惹毛的小獸。
他下意識地往后挪了半步,喉結滾了滾,才試探著叫了聲:“霞……霞姐。”
“別叫我!”霞姐往前跨了一大步,運動鞋碾過地上的碎石子,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她抬手戳向溫羽凡的胸口,指尖帶著點力道,戳得他
t恤下的舊傷隱隱作痛。
“你啊!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一聲不吭就跑了!”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在空曠的山坳里撞出回聲,“川府城都傳遍了,說你被周家趕出去了,我還是從小豪的嘴里聽來的!大伯糊涂,你也跟著犯渾?把我當外人是吧!”
最后幾個字帶著濃濃的鼻音,尾音抖得像風中的草葉。
月光落在她臉上,能看見眼尾泛著的紅,像是強忍著沒掉下來的淚。
溫羽凡被她戳得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棵小樹,樹干的涼意順著布料滲進來。
他望著霞姐泛紅的眼眶,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辯解,只是低聲道:“霞姐,家主也是為了周家好。我留在那兒,遲早會害了你們。”
霞姐聽完溫羽凡那句“會害了你們”,非但沒被勸住,胸口的火氣反倒像被潑了瓢熱油,“騰”地竄得更高。
她攥緊拳頭,指節因為用力泛出青白,連聲音都帶著發顫的怒意:“我不管什么害不害的!反正我周小霞認定的人,這輩子都不會變!”
山風卷著夜露掠過空地,吹得她額前汗濕的碎發貼在臉頰,可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里,半點退縮的意思都沒有。
“周家不要你,我要!”她往前又逼半步,運動鞋碾過地上的碎石,發出細碎的咯吱聲,“從今往后,你就是我周小霞的人……誰要是敢動你一根手指頭,我拼了這條命也得讓他扒層皮!”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尾音里裹著沒忍住的哽咽,卻字字都像砸在青石板上的釘子,又硬又脆。
月光落在她繃得緊緊的側臉,能看見下頜線繃成一道執拗的弧線,那眼神亮得像淬了火的鋼,仿佛下一秒真要抄起什么家伙跟人拼命。
溫羽凡被她這股豁出去的勁兒撞得心頭一熱,像是有股暖流從胸口漫開,順著血管淌到四肢百骸。
他張了張嘴,喉結滾了滾,想說句“別傻了”,又想嘆口氣說“不值得”,可話到嘴邊,卻被那雙眼眸里的堅定堵得嚴嚴實實,最后只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什么也說不出來。
“你倒是說話啊!”霞姐見他又擺出這副沉默的模樣,火氣頓時更盛。她往前跺了跺腳,運動褲褲腳沾著的泥點都震落了幾顆,“每次都這樣!一到這種時候就裝啞巴!我跟你掏心窩子說這些,你就給我擺張冷臉?”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在空曠的山坳里撞出回聲,連遠處草叢里的蟲鳴都弱了幾分。
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劇烈起伏著,灰綠色的速干衫被繃得緊緊的,能看見肩胛骨的輪廓隨著動作輕輕顫動。
她死死盯著溫羽凡,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要用目光在他臉上鑿出幾個字來,眼尾泛著的紅比剛才更濃了些,像是委屈和憤怒正絞著勁兒往上涌。
溫羽凡垂著眼,視線落在自己磨得發白的鞋尖上。
他不是不想說,只是千萬語堵在喉頭:
說自己身上的舊傷有多棘手?
說岑家的追殺有多兇險?
說新神會有多可怕?
說跟著自己只會跌進無底的深淵?
這些話太沉了,他怎么忍心說給眼前這個捧著一顆真心沖過來的姑娘聽。
無奈像潮水似的漫上來,他只能輕輕抿著唇,任由霞姐的怒火像雨點兒似的砸在身上,連抬手辯解的力氣都沒有。
不遠處的老槐樹下,金滿倉早就把脖子縮得像只鵪鶉。
他偷偷抬眼瞟了瞟這邊,見霞姐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嚇得趕緊又低下頭,腳尖悄沒聲兒地往旁邊挪了挪,后背緊緊貼著樹干,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藏進樹影里。
他攥著衣角的手都沁出了汗,心里一個勁兒念叨:“可別瞅我,可別捎上我……”
而站在空地另一側的閑云居士,倒是看得饒有興致。
他慢悠悠地捋著垂到胸前的長須,月光在他花白的胡須上鍍了層銀霜。
見霞姐氣鼓鼓的樣子,又見溫羽凡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他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眼神里帶著幾分看透世事的了然,倒真像在看一出跌宕起伏的鄉野趣劇。
山風卷著夜露掠過空地,吹得霞姐額前汗濕的碎發貼在臉頰。
她胸口的起伏漸漸平緩,方才被怒火染紅的耳根慢慢褪成淡粉,眼神里的戾氣像被晚風拂過的火星,一點點沉下去。
就在這時,她像是突然被什么蟄了一下,猛地攥緊拳頭,指節因為用力泛出青白。
“哦,對了!”急促的語氣里帶著驚惶,她往前湊了半步,運動褲褲腳沾著的泥點簌簌掉落,“凡哥,出事了!”
月光落在她繃得緊緊的側臉,能看見她喉結急促滾動著:“我聽小豪說,家族把你除名的消息剛傳出去,岑家那邊就動了。他們知道你沒了周家庇護,派了三個頂尖高手來追殺你,說是……說是要讓你永遠留在川府城外的山里。”
說到最后幾個字,她的聲音發顫,視線像掃描儀似的在溫羽凡身上來回逡巡:從他被草葉劃破的手背,到沾著泥土的褲腳,再到
t恤領口隱約露出的血痕,每一處細節都揪得她心口發緊。
“你有沒有受傷?”她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指尖剛要觸到布料又猛地頓住,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他們下手狠辣,據說前幾年有個武館館長就是被他們打斷手腳丟進江里的……”
溫羽凡望著她眼底翻涌的擔憂,心里像被溫水浸過的棉花,軟得發沉。
他太清楚了,霞姐要是只想通風報信,大可以在電話里說,何必背著傷胳膊鉆進這深山野林?
她背包側袋露出的登山繩磨得發亮,褲腳還沾著蒼耳,顯然是一路披荊斬棘趕過來的。
這份沉甸甸的情義壓在心頭,讓他喉間發緊。
他嘴角牽起個淺淡的弧度,聲音放得很輕,卻帶著安撫人的力量:“別擔心。”
他頓了頓,看著霞姐瞪圓的眼睛,忽然笑了笑,那笑意漫過眼角的淺疤,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我已經跟他們碰過面了。”
“碰過面?”霞姐像是沒聽清,下意識地往前湊了半步,瞳孔里映著月光,亮得驚人,“那你……”
“都解決了。”溫羽凡的語氣輕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三個,一個沒跑。”
“都解決了?”霞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音調陡然拔高,在寂靜的山林里撞出回聲,“你一個人?就憑你?”
她清楚岑家派來的都是什么角色:袁盛的八極拳能開碑裂石,侯顯的追蹤術連警犬都自愧不如,還有那個總掛著假笑的顧琛,據說能徒手擰斷鋼筋。
這三個人加起來,足以踏平半個川府城的地下拳館。
可溫羽凡說這話時,語氣輕得像在說“剛吃過飯”,仿佛那不是生死相搏,只是隨手撣掉了身上的灰塵。
“他們三個……”霞姐的聲音發緊,指尖摳進掌心,“你真的……”
溫羽凡迎著她震驚的目光,沒再多說什么,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月光落在他臉上,把下頜線繃得筆直,眼底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
霞姐怔怔地看著他,嘴巴微張著,半天沒合上。
山風吹起她束在腦后的馬尾,幾縷碎發貼在汗濕的頸間,可她渾然不覺。
心里翻涌著驚濤駭浪——她知道溫羽凡厲害,卻沒想過,他竟能獨自解決掉岑家派來的全部高手。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突然回過神,快步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指尖的力道帶著點后怕的顫抖:“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受了重傷?我看看……”
說著就要撩他的衣服,卻被溫羽凡輕輕按住了手腕。
“真沒事。”他的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隔著薄薄的t恤面料,能感覺到她掌心的溫熱,“就是有點累。”
霞姐看著他眼底坦然的神色,又瞅了瞅他確實沒什么狼狽的樣子,懸著的心才慢慢落下。
可那份震驚依舊沒散,她望著溫羽凡的側臉,忽然覺得這個總是沉默寡的男人,身上藏著太多她看不懂的故事。
金滿倉躲在老槐樹后偷偷探頭,見兩人終于不再劍拔弩張,悄悄松了口氣,摸出兜里的半截煙,又想起這里是藥廬附近,趕緊塞了回去。
一陣山風吹過,帶著松針的清苦,吹得三人鬢角的碎發都輕輕顫動。
遠處的蟲鳴不知何時又熱鬧起來,卻襯得這片刻的安靜愈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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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為大家清晰梳理一下時間線:
1、溫羽凡在車站等候列車時,周家對外發布消息,明確將“金滿樓”(即溫羽凡)從周家除名,并特意強調是“除名”而非其自行離開。這也是為什么霞姐此前說“溫羽凡被趕出周家”。
2、周家的除名消息傳播極快,不到十分鐘便傳到岑家。岑家幾乎同步做出反應,立刻派人追殺溫羽凡。
與知曉溫羽凡目的地的霞姐、金滿倉不同,岑家通過手段查到其車票信息,一路追蹤至峨眉山風景區的森林,而非提前守在目的地。
3、霞姐是在第二天(即“今日”)才得知周家除名的消息,隨后立刻找到金滿倉問清溫羽凡的目的地,匆忙趕來。
4、聯系中斷的多重巧合:
此前兩人曾嘗試聯系溫羽凡,但當時溫羽凡在山里沒信號,之后手機又不慎掉進山崖;
霞姐、金滿倉趕來途中,在溫羽凡購物的時間段,兩人手機恰巧同時沒電;
霞姐兩人比溫羽凡更早進入山里,卻因沒有問路而迷路小半天。
這些巧合導致雙方始終未能聯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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