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替她系上鮫絲腰帶:“在別人的地方,就先忍忍,完事了,給你換一身輕便的。”
柳馨順從地點了點頭。
溫羽凡披上靛藍色織錦和服,隱紋八重櫻在燭火下流轉微光。
溫羽凡推開紙門時,小玲仍以跪坐的姿勢凝固在原地,膝頭榻榻米壓出的褶皺與她煙灰色套裝的褶皺嚴絲合縫:“松本先生準備好了嗎?”
溫羽凡舉起手中的狐貍面具:“好了。不過這是什么?”那面具鎏金眼眶里嵌著兩簇孔雀石,瞳仁位置挖空成菱形的幽黑。
小玲起身時,煙灰色裙擺掃過廊下裂縫:“‘鑒賞會’來客多為政商顯貴。他們需要體面的陰影。”
溫羽凡嘴角勾起一抹嗤笑:“果然哪里都是一樣的污穢。”
小玲并沒有對此發表任何論,抬手虛引的姿態卻依然恭謹:“松本先生,請。”
不久后,三人再次坐上接他們來的那輛豐田世紀。
引擎聲低得像某種夜行生物的呼吸,載著他們碾過滿地碎金般的落櫻,駛入濃稠的夜色。
車停在五星級賓館門前時,霓虹正將建筑外墻的玻璃幕墻染成流動的酒紅色。
門童躬身拉開車門。
溫羽凡下車時,狐貍面具的鎏金邊緣劃過門框,發出細碎的刮擦聲,像有人用指甲在骨頭上刻字。
小玲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混著門庭噴泉的水聲:“三樓宴會廳已封鎖,電梯直達。請二位隨我來。”
途經鎏金大門時,小玲從漆皮手袋中取出燙金請帖,金絲勾勒的浮世繪紋樣在霓虹下泛著冷光。
然而一名守衛突然橫臂阻攔,他的目光盯在溫羽凡手中的唐刀“橫野“上,語氣里帶著職業性的警惕:“先生,‘鑒賞會’禁止攜帶武器,請將武器暫存此處。我們會妥善保管。”
在小玲翻譯了這句話之后,溫羽凡微微皺眉,卻未流露半分慍色,他清楚別人制定的規矩自然有其意義,也不可能是專門針對他的。
只見他將唐刀平直送出,刀鞘上的錯金紋在廊燈下掠過一道幽影。
守衛雙手接過,鞠躬禮帶著程式化的恭謹:“多謝先生配合,祝先生今晚玩得愉快。”
三樓宴會廳的水晶吊燈被調至最暗,冷白色光暈如月光般傾灑,將空間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玻璃迷宮。
原先的圓形餐桌已被拆卸,深褐色胡桃木地板上,六十厘米高的玻璃展柜以逆時針螺旋狀排列,每具展柜底部都嵌著暖黃色燈帶,照得柜中器物邊緣浮起一圈柔光。
瓷器區:
最顯眼的是中央展柜里的北宋汝窯天青釉瓶,瓶身布著蟬翼般的開片,在燈光下泛著雨過天青的幽藍,旁邊標簽卻標注著“仿汝窯制品”。
隔壁展柜中,一尊唐代三彩駱駝俑歪著脖頸,釉色流淌處積著灰黑色斑點,像是被火灼燒過的痕跡——真品早該在博物館恒溫柜里,這件贗品卻刻意保留了“土沁”做舊的瑕疵。
玉石區:
雕花玉璧在射燈下泛著青白色熒光,紋路里填塞的朱砂隱約透出“長樂未央”字樣,卻被不均勻的染色劑暈成暗紅色斑塊。
最內側展柜里,一尊漢代玉握豬的眼睛被挖去,替換成兩粒鴿血紅寶石,在陰影中像凝固的血珠——這種“改良”顯然出自暴發戶式的審美。
書畫區:
墻面掛著八大山人的《魚石圖》仿本,墨色洇染處多了道不該有的折痕,像是被急凍后又解凍的痕跡。
鄰幅文藝復興時期的《圣母子像》臨摹品,油彩裂痕里嵌著細如發絲的金箔,在某個角度會折射出“昭和十七年”的刻痕。
兵器區:
十二面武士盔甲沿墻肅立,最左側那具江戶時代的南蠻胴具足,護心鏡上的家紋被磨去,替換成模糊的櫻花烙痕。
腰間懸掛的肋差刀鞘纏著新鮮的櫻樹皮,刀鐔處卻凝著暗褐色斑點,像是未干涸的血跡。
對面展柜里,一把明代雁翎刀的刀背刻著“殺俘三百”的陰文,刀身卻泛著現代工業打磨的冷光。
每個展柜角落都擺著微型電子香薰,瓷器區飄著檀木混著霉味的“古物香”,兵器區則散發鐵銹與皮革混編的“戰陣香”,人工調香與展柜玻璃的化學氣息混雜,形成一種令人不適的嗅覺結界。
天花板的水晶吊燈后藏著三臺微型投影儀,每隔七分鐘就會在地面投射出浮世繪風格的動態光影,武士騎馬揮刀的殘影會與現代盔甲重疊,恍若時空錯位的亡靈在游走。
展柜玻璃映出賓客們的面具:狐貍、貍貓、能劇鬼怪……與兵器盔甲的猙獰面容互為鏡像,共同構成一場關于權力與墮落的行為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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