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洞悉當年舊事的真相,溫羽凡卻深知以己身此刻的處境,縱有千般籌謀也難撼分毫。
他將那樁秘事深深壓入心底,只待他日時機成熟,再為老劍圣謀劃脫身之策。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入了七月。
京城的暑氣似要將青石板蒸出油氣,空氣黏稠得如同化不開的蜜糖,連巷口老槐樹上的蟬鳴都透著焦灼,一聲疊一聲地往人耳膜里鉆。
溫羽凡每日埋首于《武館噪音擾民調解記錄》《兵器展覽安保方案》等公文之間,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案頭那份《調解記錄》的紙頁邊角已被翻得發毛,墨跡里還留著昨夜熬紅的眼尾。
某武館清晨的喊殺聲驚了綢緞莊老板娘的回籠覺,雙方從潑臟水罵街鬧到砸了半扇門板。
那些公子哥兒為了爭一只蛐蛐兒大打出手、富商家眷為了武館教練的長相鬧得不可開交的瑣事,比梅雨季節的潮氣更讓人胸悶。
“得找個幫手了。”他揉著發疼的眉心,心思落在“戴云華”的身上。
“云華心性沉穩,又是戴家長子……”溫羽凡指尖敲著桌面,窗外蟬鳴突然變得刺耳,“最關鍵的是,他在那群紈绔里吃得開……讓他來處理公子哥兒們的破事,怕是比我這‘瘟神’管用百倍。”
撥通電話時,戴云華的聲音帶著冰鎮酸梅湯般的清潤:“師傅叫我來協理會務?自然不敢抗命。不過就怕弟子才疏學淺,誤了大事。”
“別謙虛。”溫羽凡望著案頭堆積的《貴族武者特權申請單》,嘴角扯出苦笑,“你只需幫我料理些‘貴族事務’……比如哪家少爺的鷹抓傷了哪家小姐的貓,哪家的紈绔在夜總會里爭風吃醋。”
之后,溫羽凡又想起了金滿倉。
但自入夏以來,他已許久未見那個圓滾滾的身影。
當他推開金滿倉的房門時,檀香味混著一股焦糊味撲面而來,眼前景象讓他瞳孔驟縮。
昔日臃腫如球的金滿倉,如今瘦得顴骨突出,兩頰凹陷,地中海發型下的頭皮泛著不正常的青黑,整個人活像從枯井里撈出來的河童。
更詭異的是,他裸露的手臂上爬滿紫黑血管,肱二頭肌卻鼓得異乎尋常,像是塞了團鐵絲。
“什么怪物!”溫羽凡仿佛看到妖怪,下意識摸向腰間想要拔刀,卻在觸到對方眼神時突然回過神來,“老金?你這是……”
“大哥!”金滿倉咧嘴一笑,兩頰皺紋擠成深溝,露出煙熏火燎般泛黃的牙。
他踉蹌著起身,綢緞睡衣在突起的肩胛骨處裂成兩半:“看兄弟這肌肉!”手臂揚起時,皮膚下傳來細碎的摩擦聲,像是有無數鋼針在血管里游走,“上個月剛突破武徒八階!”
溫羽凡按住對方要展示背肌的手,觸感冰涼如浸在福爾馬林里的標本,掌下肌理硬得反常:“老金!你這幾個月到底找了多少女人?”
他扯開對方衣領,鎖骨下方赫然爬著蛛網般的紫斑,中心是個青黑色指印——那是《乾坤功》走火入魔的征兆:“這功法是陰陽調和,不是采補邪術!你當自己是黑山老妖啊?”
金滿倉眼神忽然發直,瞳孔里映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咯咯笑出聲來:“大哥你不懂……那些小姑娘的精氣啊,比淬體藥液好使。”他突然抓住溫羽凡的手腕,指尖力氣大得驚人,“你聞聞這味道!”他扯過桌上的檀香爐,里面堆著半尺高的
ashley
adin火柴盒,“每次完事點根檀香,連女鬼都找不著味兒……”
溫羽凡抽出腰間的鋼筆,筆尖戳在對方暴起的血管上:“你當這是吸天地精氣?分明是飲鴆止渴!再這么下去,不出三個月,你的經脈就會像這鋼筆……”筆尖突然折斷,“啪”地崩在金滿倉手背上,“碎成渣。”
金滿倉的笑聲陡然噎在喉嚨里,瘦骨嶙峋的肩膀劇烈顫抖。
他抬起眼,瞳孔里跳動著瘋狂與不甘的野火:“我不怕死!”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紫黑血管在腕間凸起如蚯蚓,“我怕的是一輩子都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怕永遠是你的拖油瓶!怕哪天大哥你被仇家追上時,我連為你擋一刀的資格都沒有!”
溫羽凡喉結滾動,指尖用力按住對方顫抖的肩膀。
“兄弟,有你這話就夠了。”他聲音發啞,指腹蹭過對方手背上猙獰的血管,“但我更怕看到你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聽我的,先把身體養回來,咱們有的是時間磨修為。”
他突然握住金滿倉冰涼的手腕:“知道我今天來干嘛嗎?正是來請你幫忙。武道協會那些破事快把我纏死了……”指尖敲了敲桌面,“上個月光給某位議員的兒子找飛走的鸚鵡,就耗了我三個晚上。你腦子活泛,來幫我盯著這幫紈绔子弟,行不?”
金滿倉渾濁的眼珠動了動,枯瘦的喉結上下滾動:“我……能行嗎?”
溫羽凡笑著相譏:“你剛剛不是還說要幫我擋刀?現在怎么了,不過是群少爺小姐就讓你打退堂鼓了。”
金滿倉聞,猛地一拍胸口,發出一聲悶響:“我老金還會怕了那群小崽子!這點破事兒,金爺我動動小拇指就能給你辦妥帖了!以后大哥你就擎好吧!”說罷,他干癟的胸脯竟挺起幾分,眼底癲狂褪去,浮起幾絲久違的狡黠笑意。
找到了兩大干將,溫羽凡又開始琢磨起第三名人選。
“霞姐?霞姐本來就經常會來幫忙,她已經算是半個在職員工了。”
“玲瓏……嗯……聽說她最近在努力突破內勁二重,還是不要打擾她為好。”
“戴絲絲……”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嘴角掠過一絲苦笑,“這小祖宗還是敬謝不敏吧。”
他思來想起,竟然再找不到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