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揉了揉發澀的眉心,將《武者戒》殘卷收進抽屜,鎖芯咔嗒輕響中熄滅了案頭最后一盞臺燈。
他鎖了辦公室的門,墨色風衣掃過廊柱時帶起一陣風,卷得墻上“止戈為武”匾額的鎏金大字泛起漣漪。
辦公室在外院,臥房在內院,也就是幾步路的功夫。
尚未走近,一抹暖黃的燈光已透過雕花窗欞漏出,在青磚上洇開溫柔的光暈。
溫羽凡的腳步忽然頓住,指尖觸到腰間破邪刀的涼意——刀鞘上的饕餮紋硌著掌心,仿佛在提醒他白日里西郊獵場的血腥。
隨后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立即加快腳步向前。
推開臥房的木門,入眼便是霞姐坐在圈椅里的身影。
她指間纏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牌,那是周家覆滅時老家主塞給她的最后念想,玉牌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仿佛承載著無數的過往與哀愁。
她的發間還沾著未卸的夜露,深藍旗袍的領口微敞,露出鎖骨下方淡淡的紅痕——那是今日搬運行李時不慎磕碰的印記,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格外醒目。
“霞姐。”溫羽凡喉頭微動,聲音里帶著幾分沙啞與關切。
他將佩刀輕輕擱在一旁的刀架上,金屬護手與松木相觸,發出一聲清越的輕響。
“今天怎么忙到這么晚?”霞姐抬眸望來,眼尾的丹蔻掃過他眼下的青黑,語氣里的埋怨與心疼交織在一起,“朱雀局抄家時把話都傳開了……戴宏昌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溫羽凡伸手想去觸碰她腕間的紅痕,卻在半空中頓住,指尖懸在離她肌膚僅有幾厘米的地方,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屏障阻隔。
“你們來了協會,怎么不馬上來找我?害我等了這么久,還以為你們搬去別的地方住了。”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打住。”霞姐輕揮衣袖,玉牌在燈光下劃出半道亮弧,如同劃破夜空的流星,“難不成你忙成這樣,還要算在我們頭上?”她的語氣里帶著幾分嗔怪,卻又藏著滿滿的關切。
溫羽凡慌忙擺手,指節撞在刀架上發出輕響:“沒有沒有,都是因為些瑣事,忙得團團轉。”
霞姐斜眼瞪了他一眼,卻又忍不住心軟:“不用你費心,老金早給我們安排妥了。西跨院第三間房,推開窗就能看見你這屋的燈。”
話音未落,她打開了桌子上一個倒扣在碟子上的碗,一股濃郁的驢打滾香氣頓時彌漫開來。
軟糯的糯米外皮裹著香甜的豆沙餡,最外層的黃豆面散發著質樸的豆香,勾起人腹中的饞蟲:“知道你沒吃晚飯。李玲瓏那丫頭嘴硬,非說要在廚房守著給你做驢打滾,結果做了三鍋,累得趴在灶臺上睡著了。”
溫羽凡咬下一塊驢打滾,軟糯的觸感里裹著甜蜜的豆沙與黃豆面的清香,味蕾瞬間被喚醒。
他忽然想起戴絲絲初次偷嘗驢打滾時的模樣,那丫頭嘴角沾著豆面,眼睛笑得彎如月牙,俏皮又可愛。
喉間的甜意突然化作一絲澀味,他抬眼望向窗外的明月,輕聲問道:“絲絲……沒來?”
霞姐臉色黯然,輕輕搖頭:“那丫頭恨不得殺了你,怕是不會過來了。”
溫羽凡嘆了口氣,心中滿是愧疚:“哎……對這丫頭,我總覺得心里有愧。”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一抹深沉的陰影,如同他此刻復雜的心情。
“先別說她,倒是你……”霞姐忽然按住他手腕,內勁順著脈搏游走,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西郊獵場那一戰,是不是又逞強了?”
溫羽凡低頭避開她的目光,喉間卻不由自主地溢出兩聲悶咳,指節因抵著唇角而泛白:“咳咳……沒事的,養養就好。”他的聲音輕得像片被風吹皺的紙,尾音還帶著未及掩飾的沙啞。
霞姐猛地甩開他的手,翡翠鐲子在腕間撞出清響,眼底的水光卻比聲音更燙人:“活該。”
溫羽凡望著她微顫的肩線,心底泛起無奈的嘆息。
女人的心思的確像霧里的月光,明明觸手可及,卻又始終隔著一層朦朧的紗。
他伸手揉了揉發澀的眉心,在心中暗自腹誹:“女人啊……真是搞不懂。”
不料這聲腹誹卻像是被對方聽見。
霞姐睫毛上的水光凝成冷冽的霜:“現在戴宏昌的事情了結了,你在櫻花國的那位姑娘打算什么時候接回來?”
“啊?”溫羽凡渾身一震,像被人兜頭潑了盆冰水,方才還在舌尖打轉的驢打滾甜意瞬間凝作寒冰。
他望著她眼底翻涌的暗潮,恰似看見西郊獵場爆炸時騰起的黑云,半晌才從喉間擠出破碎字句:“這個……我……還沒來得及考慮……”
霞姐的追問如連珠箭般射來,語氣里的冷意混著酸意:“你打算娶她嗎?”
話音落地,庭院里的風忽然停了,只剩廊下懸掛的鸚鵡籠輕輕晃動,驚起幾片沾著夜色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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