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裝越野車如離弦之箭沖向前方,雪沫飛濺如銀砂,引擎轟鳴驚起路邊幾只寒鴉。
改裝越野車的輪胎碾碎最后一層薄冰,停在道館朱漆鳥居下時,黑田孝介已率先推開車門。
機械臂關節發出精密齒輪的咬合聲,鈦合金指節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金屬光澤,無意識地握緊又松開,將車門把手捏出細密的齒痕。
“溫先生,”黑田鞠躬時,額前黏著血痂的濕發垂落,“路上我已經聯絡過師傅,道館已備好熱水和傷藥。”
溫羽凡頷首時,目光越過他肩頭望向道館深處。
廊下歪斜的“除魔”繪馬牌在晨光中若隱若現,未干的墨跡似又深了幾分,宛如他此刻說不清道不明的心境。
山嵐流道館的廂房內,炭火燒得正旺。
溫羽凡推開拉門時,正見霞姐攥著黑陶藥碗的指節泛著青白,釉面冰裂紋路間滲出的熱氣被她腕間迸發的冰藍真氣震得簌簌凝結,宛如懸在碗沿的碎水晶。
“凡哥,「透骨膏」已給你準備好了!”霞姐的聲線穿透蒸騰的藥霧,指尖真氣在碗口聚成霜花,將武道協會秘藥的琥珀色藥汁映得發藍,“這武道協會的秘藥,活血化瘀最是見效。”
夜鶯卻突然撲到溫羽凡膝前,振袖和服上的銀線海浪紋掃過榻榻米,海星吊墜硌得他的大腿有些生疼。
少女仰起的臉龐還沾著未干的淚痕,發間銀鈴撞出細碎的響:“療傷自然是用乾坤功最好了,我就是最好的藥……”
溫羽凡指節深深陷入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退至廊下時,破邪刀的饕餮紋刀柄如冰棱般硌進后腰。
他望著庭院里積雪壓彎的斑竹枝椏在夜風中顫栗,聽著廂房內漸起的爭執聲如沸油濺落,忽然瞥見走廊拐角的陰影里,小玲像片被揉皺的廢紙團蜷縮著。
她后頸金屬接駁口已被驚蟄取下,但浸透暗紫血污的煙灰色套裝還沒有來得及更換,撕裂的袖管里露出蒼白小臂,耳后那朵櫻花刺青在燈籠光里泛著磷火般的幽光,隨她細微的顫抖忽明忽暗。
“小玲小姐。”溫羽凡踏過廊下積雪時,木屐齒碾碎薄冰,在青石板上敲出泠泠清響。
檐角垂落的冰棱恰好斷裂,墜地的脆響驚得小玲如受驚的雀鳥般顫了顫,指尖攥著半枚凍硬的和果子,糖霜簌簌落在膝頭。
少女慌忙跪坐行禮時,發絲間抖落的雪粒滾進煙灰色套裝的褶皺,在燈籠光里泛著細碎的銀芒:“溫先生。”
廂房內突然爆發出瓷器碰撞的脆響,霞姐的翡翠鐲子砸在藥碗邊緣的聲浪,與夜鶯發間銀鈴急雨般的亂響絞在一起,將冬夜的寂靜撕得粉碎。
溫羽凡側身讓開廊柱滴落的雪水,看著小玲凍得發紫的鼻尖上凝著晶亮的水珠,忽然想起實驗室里她浸在熒光綠營養液中,長發如墨藻般飄散的模樣。
“坐吧。”他指了指鋪著薄雪的蒲團,自己則背靠廊柱而立,破邪刀的饕餮紋刀柄在掌心燙得發燙,仿佛要將昨夜的血腥重新煨熱。
小玲順從地跪坐到蒲團上,始終垂眸盯著榻榻米上的暗紋,指節深深摳進草席縫隙:“先生……我知道自己是山口組的人,您嫌棄我……”
“我嫌棄的從不是人。”溫羽凡打斷她,目光掃過她后頸處的新傷,“但你的身份確實有些特殊……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少女的肩膀劇烈顫抖起來,耳后櫻花刺青在燈籠光里忽明忽暗,那抹緋紅像新凝成的血痂。
“我沒有退路了……因為是您幫我坐上干部的位置,而因為這個原因組長說我勾結外敵,已經下了必殺令。”她忽然抬頭,眼眶通紅如染血的櫻花,“在實驗室里,還是您救了我……溫先生,我只想跟著您,往后做牛做馬都可以!”
廊外的雪粒子突然變大,打在紙窗上沙沙作響。
溫羽凡望著小玲后頸那圈未褪的接駁口紅痕,心中微微泛起惻隱之心,但想起她在櫻花國主持“活貨”拍賣的場景,又不禁皺眉。
這個女人曾在暗燈下把玩人命,與夜鶯刺玫那些被迫卷入的人不同,她的雙手染著洗不凈的血色。
“我不能帶你走。”他的聲音混著炭火爆裂聲,“但我可以拜托山嵐流道館收留你。”
小玲的指尖驟然掐進掌心,月牙狀血痕在燈籠光下泛著暗紅:“山嵐流?他們會收留山口組的人?”
“看在我的面上,他們會給你一方容身之地。”溫羽凡轉身拂去肩頭落雪,“若你想遠走他鄉,他們也絕不阻攔。”
少女的淚水如融雪般決堤,在榻榻米上洇出深色的淚花:“溫先生……”
“晚些時候我會和館主說。”墨色風衣掃過廊下積雪,將未盡的話都封進漸密的雪幕,“道館后山有片梅林,春天會開得很好。”
廂房內的爭吵不知何時已經停歇。
霞姐抱著藥箱立在門口,翡翠鐲子在廊下燈籠的光暈里泛著寒玉般的冷光。
她看著溫羽凡轉身歸來,指節叩了叩藥箱:“就這樣安置了?”
“嗯。”溫羽凡接過藥膏,指尖觸到瓷瓶的冰涼,“山嵐流會照顧她。”
夜鶯捧著暖手寶跟出來,發間銀鈴在風雪中輕顫:“先生,你的傷……”
兩女再次對視,空間之中似有火花迸射。
“不礙事。”溫羽凡掀開衣襟,傷處的血痂在炭火映下泛著暗紅,“我自行調息就能好,你們今晚也早些休息。”
他望著庭院里被積雪壓彎的斑竹,竹枝顫動時抖落的雪粉里,仿佛還蜷著小玲昨夜在廊下瑟縮的身影,忽然覺得這碗透骨膏的藥香里,竟混著后山梅林未開的苦意。
雪粒子撲簌簌砸在紙窗上的聲響中,遠處山道傳來山嵐流弟子晨練的呼喝,那聲浪卷著未散的茶香掠過廊下,將檐角垂落的冰棱震得叮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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