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面對那些捧著孩子獎狀、眼神懇切的家長時,溫羽凡的態度才稍顯松動。
水晶燈的光芒在雕花銀器上流轉,將滿桌珍饈映得愈發鮮亮。
宴會廳里酒香與菜肴的熱氣交織,親友們的笑語聲像漲潮的水,漫過紅木地板的縫隙。
溫羽凡立在主位旁,墨色長衫的下擺隨著呼吸輕輕起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睚眥面具的紋路。
當喧鬧聲中響起一道怯生生的女聲,他循聲望去。
周家表妹抱著本泛黃的古琴譜,手指緊張地摳著譜冊邊緣,指腹因用力泛白。
那琴譜的紙頁脆得像枯葉,邊角卷著經年累月的褶皺,顯然被反復翻閱過。
“姐夫,我女兒想學武,可我們不懂……”表妹的聲音細若蚊蚋,眼尾偷偷瞟著他腰間若隱若現的刀鞘,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溫羽凡接過琴譜,指尖拂過泛黃的頁面,想起自己初入武道時的艱辛(那時他沒有師傅教,全靠偷學別人功夫)。
“武道之路沒有保送。”他抬眼時,正撞上表妹身后那雙眼亮晶晶的眸子,這是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懷里抱著個布偶,布偶的胳膊上還別著朵小紅花。
溫羽凡的聲音沉了沉,卻比剛才柔和了幾分:“但我可以承諾,我的徒弟李玲瓏、戴云華,或是我本人,會定期為家族里的孩子開授基礎課。想學真本事,就靠自己的汗水換。”
小姑娘的眼睛瞬間亮得像兩顆星星,拽著母親的衣角小聲歡呼。
旁邊幾位攥著孩子獎狀的家長也松了口氣,臉上的懇切化作實實在在的笑意,像被陽光曬化的冰棱。
溫羽凡將琴譜遞回去,指尖的溫度透過紙頁傳過去,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他清楚這是自己能做的極限,不徇私,不開特權,只給一個公平的。
他想起西郊獵場的血腥味,那些浸透雪地的暗紅;想起朱雀局勛章上的冷光,那是用無數人的犧牲換來的信任。
權力這東西,就像他腰間的破邪刀,能護人,也能傷人,唯有攥緊刀柄時守住心,才不會被刀刃反噬。
忽然,眼角的余光掃到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三個穿著綢緞馬褂的遠房叔伯湊在一起,其中一個手里捧著個牛皮卷宗,封皮上隱約能看見“判決書”三個字。
他們交換眼神的瞬間,被溫羽凡的目光逮個正著。
空氣里的喧鬧聲像是被掐斷的琴弦,戛然而止。
溫羽凡的視線如淬了冰的刀,緩緩掃過全場。
方才還在推杯換盞的賓客們下意識停了動作,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指尖在睚眥面具的獠牙紋路上輕輕摩挲,那紋路像是活了過來,在衣料下泛著幽光。
“至于那些為了犯法之人求情的……”他的聲線陡然轉冷,尾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銳響,震得頭頂水晶燈的垂珠簌簌發抖,“就請莫開尊口!”
話音剛落,那幾個舉著酒杯的叔伯僵在原地,手心里的紅包懸在半空,像是被凍住的血痂。
“羽凡哥,我家那小子真是一時糊涂……”角落里的王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滿身酒氣混著汗味撲面而來,他拽著溫羽凡的袖子,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撞了人我們愿意賠點錢,你就跟法院打個招呼,總不能讓他蹲大牢吧?”
“糊涂?”溫羽凡猛地甩開他的手,赤金真氣順著喉間翻涌,將這兩個字震得嗡嗡作響,像悶雷滾過宴會廳,“駕車逃逸致三人重傷,這叫糊涂?”
他向前踏了半步,破邪刀的刀柄在長衫下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饕餮紋透出暗紅的光,像是要掙脫鞘的束縛:“特勤九科的檔案里,每一筆血債都刻著‘法理’二字。今日我若開了這先例,日后拿什么臉面對那些死在新神會爪牙下的無辜者?”
他的目光掃過那個試圖替盜竊犯兒子求情的婦人,她手里的卷宗邊角已經被攥得發黑。
溫羽凡袖口的睚眥暗紋突然亮起,像兩道血色閃電:“別以為我不知你們打的算盤……拿親情當擋箭牌,想把國法踩在腳下?我告訴你們,在我這里,沒門!”
“今日是家宴,我敬你們是長輩,但若再提半句枉法之事……”他抬手按住腰間的刀柄,刀身發出蜂鳴般的震顫,像是在回應主人的怒意,“別怪我溫某人讓人請你們出去。屆時架著你們扔出醉仙居,可就別怨我不念舊情。”
這番話像一塊巨石砸進沸騰的油鍋,滿場的賓客都炸開了鍋。
方才還圍著他攀關系的人紛紛后退,幾個捧著判決書的家長慌忙把紙卷塞進懷里,臉漲得像被煮熟的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