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銅彈殼上的玫瑰雕花被擦得發亮,凹槽里還嵌著昨夜的火藥殘渣,在日光下晃出細碎的冷光,與他眼底的寒意撞了個正著。
釋小剛盤腿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上,左手抓著半塊醬牛肉,右手捻著紫檀佛珠,油星濺在佛串上,倒讓那串珠子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他嚼肉的動作很響,腮幫子鼓得像只塞滿核桃的松鼠,佛珠碰撞的悶響混著吞咽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八大干將的呼吸聲漸漸擰成一股繩,誰都沒說話,但彼此的心思像長桌上的茶杯水汽,騰得老高。
李玲瓏的空位還留著,青瓷茶杯里的龍井早就涼透,杯底沉著三兩片卷曲的茶葉——那是她慣用的杯子,如今倒成了提醒:這場關于副科長的角力,從一開始就少了個最該在場的人。
戴云華站在溫羽凡身后半步遠的地方,熨帖的白襯衫袖口露出半截素銀袖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他垂在身側的手五指并攏,指節泛著淡青,卻從始至終沒動過——哪怕金滿倉的笑聲像砂紙磨過鐵皮,他睫毛都沒顫一下,仿佛早把結局刻在了眼底。
“金胖子這回穩了。”驚蟄突然用袖子抹了把臉,工裝褲口袋里滾出枚齒輪,在地上轉了三圈才停住。他聲音壓得很低,卻足夠讓鄰座的小浣熊聽見,“戴云華他爹畢竟是戴宏昌,體制內的污點哪那么好洗?檔案袋里那頁‘家族牽連’的批注,怕是能壓得他一輩子抬不起頭。”
小浣熊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藍光:“未必。”他指尖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調出戴云華檔案的加密批注頁,“你看這兒……”屏幕上的亂碼突然散開,露出一行紅筆小字,“‘已通過朱雀局污點洗清專項審核’,這可不是誰都能拿到的。再說,戴哥好歹是科長親傳的徒弟。”
兩人說話時,金滿倉正站在長桌另一端,唾沫星子濺在锃亮的桌面上。
他特意換了身簇新的墨色官服,領口別著枚鍍金徽章,只是官服反射著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而金滿倉臉上的笑容更像是被瞬間凍住的豬油,僵在肥肉堆砌的腮幫上,連眼角的笑紋都凝得發脆。
他張了張嘴,喉結在頸間的肥肉里滾了三滾,才擠出半句變調的話:“大……大哥?你是不是念錯了?”
話音未落,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快得像頭被踩了尾巴的肥豬。
墨色官服的,才換來了審核頁上那個鮮紅的印章。
金滿倉沒再說話,只是從喉嚨里擠出一聲重重的哼,像被踩住的豬發出的悶叫。
他轉身時,屁股撞翻了身后的紅木椅子,“哐當”一聲巨響在會議室里炸開。
肥碩的身影踉蹌著沖向走廊,軍靴跟碾過地板的聲響沉悶得像敲喪鐘,每一步都帶著股要把地磚踩裂的狠勁。
沒人看見,他回到辦公室后做了什么。
只有。
而他揣在兜里的銀質哨子,表面已被掌心的汗漬浸出層烏銹。
走廊盡頭的窗邊,溫羽凡正指著地圖與戴云華低聲交談。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戴云華的影子微微前傾,溫羽凡的影子抬手在圖上點了點。
當晚的“琉璃頂”夜總會,水晶燈把金滿倉的影子拉得又肥又長。
他把一疊鈔票拍在吧臺上,綠色的鈔票邊緣被汗浸濕,粘成一沓。
“給胖爺找最能喝的姑娘!”他扯開官服領口,露出胸口縱橫交錯的紫黑血管——那是前幾日強行修煉《乾坤功》留下的淤痕,此刻在霓虹燈下泛著詭異的紅光,像盤在肉里的蛇。
包廂的鏡面墻映出他扭曲的臉,地中海發型周圍的碎發黏在腦門上,雙下巴堆得像三層肉包子。
“副科長?”他端著酒杯湊到鏡面墻前,酒液晃得像他眼里的水光,“戴家的狗崽子……大哥啊大哥,你終究是信不過我這胖子。”
窗外,武道協會的飛檐在夜色中勾出冷硬的輪廓,像道沒畫完的刀痕。
金滿倉不知道,在特勤九科的正式任命文件末尾,溫羽凡用紅筆添了行小字:“金滿倉任‘特殊事務顧問’,享副科待遇,直轄貴族事務組”。
那行字被壓在厚厚的卷宗底下,像顆埋在土里的雷。
溫羽凡寫下它時,指腹反復摩挲著“直轄”兩個字——他知道金滿倉在貴族圈的手腕有多鋒利,只是這柄刀如今被執念磨得有些彎,得先在熟悉的領域慢慢回爐。
可他沒說。
金滿倉也沒問。
這道藏在紙頁間的任命,終究成了道看不見的深壑。
一邊是溫羽凡藏在冷靜下的考量,一邊是金滿倉浸在酒精里的怨懟,只等著某場血雨腥風來把它徹底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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