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7。”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像是壓著塊石頭。
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發出篤篤的聲響,像在給自己下決心。
“通知江蘇警方,”溫羽凡的聲音冷得像剛從冰窖里取出來的刀,“柳磊涉嫌強奸罪,證據確鑿,立刻刑拘。”
戴云華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干脆,但很快點頭:“是,師傅。”轉身要走時,又被溫羽凡叫住。
“等等。”溫羽凡看著桌上那枚朱雀銅印,印上的紋路被手指摩挲得發亮,“告訴他們,按規矩辦,不用顧忌……特勤九科的面子,犯了法,就沒面子可。”
戴云華應了聲,輕輕帶上門。
辦公室里只剩下溫羽凡一人,窗外的天剛蒙蒙亮,光線透過百葉窗,在文件上投下一道道慘白的影子,像給這場決斷,蒙上了層說不出的沉重。
消息傳到金滿倉耳朵里時,他正歪在貴族事務組辦公室的真皮沙發里喝下午茶。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波斯地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銀質茶壺里的祁門紅茶冒著裊裊熱氣,剛倒進骨瓷杯里,還沒來得及抿一口。
“你說啥?”他捏著杯柄的手猛地一抖,骨瓷杯“當啷”撞在茶碟上,褐色的茶水濺出杯沿,在雪白的桌布上洇出星星點點的污漬。
電話那頭的聲音還在繼續,金滿倉的臉一點點失去血色,從脖子根紅到天靈蓋,最后“啪”地掛了電話。
“不可能!”他猛地站起來,肥碩的身軀帶翻了茶幾,銀質茶壺摔在地上,壺嘴磕出個豁口,滾燙的茶水濺在锃亮的皮鞋上,他卻渾然不覺。
地中海發型本就沒幾根頭發,此刻被手抓得像個亂糟糟的鳥窩,幾根不服帖的發絲翹得老高。
辦公室的門被他“砰”地撞開,門框都跟著晃了晃。
他幾步沖到溫羽凡辦公桌前,肥厚的手掌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肥臉漲成了絳紫色,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似的突突直跳:“大哥!你得救救柳磊啊!那小子就是喝多了犯渾,年輕人不懂事!”
他唾沫星子橫飛,噴在溫羽凡的制服上:“那女的一看就是自愿的,指不定是事后想訛錢!你跟地方上打個招呼,這事就算了了,啊?”
說著,他膝蓋一軟,竟真要往地上跪。
“老金!”溫羽凡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觸到他手肘處劇烈的顫抖,像揣了只受驚的兔子。他能感覺到對方渾身的肉都在哆嗦,那是又急又怕的表現,“你先冷靜點,監控拍得清清楚楚,他往酒杯里下藥,現場的體液樣本也比對上了,證據確鑿。”
“證據?什么狗屁證據!”金滿倉猛地甩開他的手,往后踉蹌兩步,后腰撞在文件柜上,震得頂層的檔案袋嘩嘩作響。
“就算他有錯,那又怎么樣?我們當官的,要是連為家里人撐腰都做不到,那還當什么狗屁官。”他紅著眼圈,像被踩了尾巴的肥貓,聲音又尖又利,“我跟你出生入死多少年,從櫻花國到昭陵地宮,老子哪次不是替你擋刀子?你就不能為我破個例?”
溫羽凡的指節攥得發白,指腹深深嵌進掌心。
他想起去年冬天,兩人在武道協會后院喝悶酒,金滿倉抱著酒壇,拍著圓滾滾的肚皮說“以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時的爐火明明滅了,卻暖得人心里發燙。
可此刻,卷宗里少女父母報案時顫抖的字跡仿佛就在眼前……“我女兒才十七歲,她嚇得三天沒合眼”,那些歪歪扭扭的筆畫像針一樣,密密麻麻扎進他心里。
“老金,”溫羽凡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沉甸甸的鐵,砸在空氣里都能聽見回響,“法律面前沒有例外。別說他是你小舅子,就算是你親兒子,犯了法,也得受罰。”
“狗屁法律!”金滿倉突然失控地大吼,抓起桌上的文件往地上摔。
紙張紛飛中,他指著溫羽凡的鼻子,眼淚混著憤怒從眼角滾下來:“你就是看我不順眼!霞姐和玲瓏失蹤了你不管,新神會的賬沒算清你不急,現在拿我小舅子開刀!溫羽凡,你就是個鐵石心腸的渾蛋!”
他的吼聲撞在墻上,彈回來,在空曠的辦公室里嗡嗡作響,驚得窗外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撞在玻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法院開庭那天,天空是灰蒙蒙的鉛色。
金滿倉沒有去,他把自己反鎖在貴族事務組的辦公室里,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留一盞昏黃的臺燈,在滿地狼藉中映出他扭曲的影子。
墻上掛著的溫羽凡照片被他用煙灰缸砸出個窟窿,玻璃碎片混著相框的木屑濺得到處都是。
他像頭困獸在屋里轉圈,真皮沙發被踹得翻倒在地,銀質茶具碎成了亮晶晶的碴子,連那盆他寶貝了半年的發財樹,都被連根拔起摔在墻角,泥土混著枯葉糊了一地。
“憑什么……憑什么要判他死刑……”他蹲在地上,抓著自己稀疏的頭發,喉嚨里發出困獸般的嗚咽,直到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江蘇城看守所的會見室里,擴音器傳出書記員毫無波瀾的聲音,“被告人柳磊犯強奸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的字眼剛落,鐵柵欄后就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柳磊像瘋了一樣撞向欄桿,手銬在金屬上撞出刺耳的響聲:“我不服!我姐夫是金滿倉!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他的嘶吼混著家屬的哭嚎,在冰冷的走廊里回蕩,卻沒能撼動判決分毫。
消息傳到京城時,溫羽凡正在整理新神會生物兵器的資料。
辦公桌上攤著融合體的解剖圖,墨色的批注密密麻麻爬滿紙頁,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戴云華推門進來,手里捏著個牛皮紙信封,指尖泛白:“師傅,金叔……不,金組長寄來的。”
信封很薄,拆開時掉出兩樣東西:
一把生銹的水果刀,刀刃上用紅漆歪歪扭扭寫著“割袍斷義”四個字,漆皮已經起了皺;
旁邊還粘著半張被撕碎的結婚請柬,金滿倉摟著柳依依笑得滿臉褶子,照片邊緣被撕得參差不齊,像道淌血的傷口。
溫羽凡捏著刀把,鐵銹硌得掌心發疼。
刀身蒙著層灰,卻還是能映出他眼底的紅——那不是憤怒,是鈍刀子割肉般的疼。
他忽然想起櫻花國的雪夜,金滿倉抱著天星劍箱沖入實驗室,肥碩的身軀喘得像風箱,卻還喊著“大哥我來了”;想起在川府城的時候,兩人分喝一瓶烈酒,他拍著肚皮說“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原來最痛的從不是敵人的刀,是曾經插過刀的兄弟,親手把“情義”兩個字,剁得粉碎。
窗外,京城的第一場秋雨淅淅瀝瀝落下來,打在玻璃上發出沙沙的響,像誰在低聲哭。
溫羽凡把水果刀收入抽屜的最深處。
他指尖劃過桌角一張那年在地下室過年時候拍的全家福,里面有霞姐,有李玲瓏,而金滿倉的胳膊死死摟著他的肩膀,笑得見牙不見眼,那時的陽光落在兩人臉上,暖得像假的。
如今這溫暖早就涼透了,像他們徹底破裂的關系,再也粘不回去。
特勤九科的通訊頻道里,從此少了金滿倉咋咋呼呼的聲音。
以前一到飯點就喊著“醉仙居搓一頓”的人,現在只偶爾在例會露上一面。
有人說,在夜總會見過他抱著酒瓶子哭,逢人就罵溫羽凡是“鐵石心腸的劊子手”,唾沫星子噴得人滿臉;
也有人說,他最近總往周愈民的“文明守護同盟”跑,跟那些罵武道改革的文人們湊在一起,不知道在籌劃什么陰招。
溫羽凡都沒理會。
直到某次路過貴族事務組的舊辦公室,他腳步頓了三秒。
門虛掩著,里面空蕩蕩的,只剩下墻上那句“貴族特勤組,為您服務”的標語,在暮色里褪了色,泛著慘淡的光,像個被遺忘的笑話。
他抬手想推開門,指尖卻在觸到門板的前一刻收了回來。
風從窗縫鉆進來,卷起地上的碎紙屑,在空屋里打著旋,像誰在無聲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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