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給毒藤施肥,看著它開出妖異的花,卻不知道根莖早已纏上了心臟。
刺玫忽然察覺到他目光里的探究,像兩道帶著鋒芒的冰錐,直刺向她藏了許久的秘密。
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腰“咚”地撞在走廊的木柱上,響聲在寂靜里格外刺耳。
她慌忙轉身按住柱面,掌心傳來鱗片刺破布料的銳痛——又冒頭了,這些該死的東西總在她慌神時不聽話。
小玲的袖口被攥得變了形,指腹幾乎要嵌進布料的經緯里。
她低著頭,能看見自己的影子在青磚上抖得像片落葉,生怕溫羽凡再追問下去。
那些夜里突然涌上來的力氣,練拳時莫名其妙變得流暢的招式,還有月圓時骨縫里鉆心的癢……她不敢細想,更不敢說。
溫羽凡收回目光,喉間泛起鐵銹似的澀意。
風卷著雪沫子撲在他臉上,冷得像刀割,卻壓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
新神會在她們身上做的手腳,遠比他以為的要復雜。
那些潛藏在血脈里的力量,到底是饋贈,還是更深的枷鎖?
是讓她們變強的階梯,還是通向毀滅的誘餌?
廊下的燈籠晃了晃,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刺玫按在柱上的手還沒松開,指縫間滲出血珠的痕跡在雪光里泛著紅;
小玲的袖口終于遮住了那圈金毛,卻遮不住她微微發顫的肩膀。
溫羽凡望著漫天風雪,忽然覺得這西跨院的雪,比新神會的毒霧還要冷。
但面對眼前這棘手的局面,溫羽凡只覺得心口像壓著塊被雪凍硬的石頭。
刺玫和小玲體內那股異常的進步速度,像根細針似的扎在他心上:是基因改造的饋贈?還是新神會埋下的定時炸彈?
他說不準,只能把這團亂麻暫且壓在心底,盼著日后能尋到解開的法子。
“這里沒什么事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他開口時,聲音里還帶著剛突破內勁九重的沉穩,只是尾音掠過風雪,悄悄洇開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刺玫握著武士刀的手猛地收緊,指節“咔”地響了一聲,泛白的程度像被寒冬凍了整夜的冰棱,幾乎要嵌進刀柄的紋路里。
她往前挪了半步,氈鞋踩在積雪上發出細碎的咯吱聲,喉結在頸間滾了兩滾,終于還是把那句憋了不知多少個日夜的話砸了出來:“先生,我想練乾坤功。”
小玲在她身后沒說話,只是抿著唇把袖口絞得更緊了,藏在棉袍里的指尖泛白。
她悄悄抬了抬眼,長睫毛在燈籠光里投下細碎的影,那眼神里的篤定,明明白白地站在了刺玫這邊。
溫羽凡的眉峰瞬間蹙起,像被風掀起的雪堆,在眉心堆出道深痕。
廊下的風卷著雪沫子斜斜掠過,刺玫額前的碎發被吹得貼在臉頰,露出脖頸處那片隱約的青鱗——在燈籠的暖光里泛著冷幽幽的光,像塊被冰雪凍透的玉。
“我覺得自己不夠快。”刺玫的聲音發緊,像被寒風凍硬的鋼絲,每一個字都帶著澀意,“夜鶯已經內勁二重了,我才武徒八階,連她的一半都趕不上。我想變強,想成為先生的助力,而不是累贅。”
說到“助力”兩個字時,她的指尖幾乎要嵌進武士刀的山嵐紋里,仿佛那樣就能把心里的急切釘得更牢些。
“不行。”溫羽凡的聲音沉緩得像冰下的水流,穩得沒一絲波瀾,“乾坤功不是誰都能練的。夜鶯是特例。”
刺玫猛地抬頭,眼里的光像被風雪砸破的燈籠,“嘩啦”一聲碎了大半。
她盯著溫羽凡,聲音里帶著點被凍裂的顫抖:“是因為我不如夜鶯?還是因為……我不是霞姐?”
“與她們無關。”溫羽凡打斷她,目光掃過兩人時,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們的進度已經趕得上一流天才了。幾個月從武徒四階沖到八階,小玲從三階到六階,這速度就是放在龍雀大學,那些特招生看了都得羞愧。不用急。”
溫羽凡刻意加重了“天才”二字,語氣里帶著幾分勸慰,可刺玫像是沒聽見似的,目光依舊牢牢鎖在他身上。
她望著溫羽凡腰間那枚睚眥面具,青銅獠牙在風雪里泛著冷光,忽然壓低了聲音,輕得幾乎要被呼嘯的風雪吞沒:“我不是急著趕進度。”
那聲音雖輕,卻像一根淬了冰的細針,精準地扎在溫羽凡心上。
他怎么會不懂呢?
從在櫻花國把她們從那座冰冷的實驗室帶出來那天起,刺玫看他的眼神就和別人不一樣。
那里面藏著的,是超越師徒情誼的依賴,是混雜著感激與傾慕的執拗。
多少次他練完功推門而出,總能看見她沉默地站在廊下,燈籠的光暈在她身上投下單薄的影子,像一尊等了許久的石像;
每次閑聊時提到霞姐的名字,她攥著武士刀的手總會下意識收緊,指節泛白的程度,仿佛要把刀柄捏碎。
“回去吧。”溫羽凡轉過身,沒再看她,只留給她一道被風雪模糊的背影,“明天我會傳給你們更強的功法。”
刺玫攥著武士刀的手猛地一松,刀身“哐當”一聲磕在石階上,發出空啞的悶響,在寂靜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她望著溫羽凡的背影,忽然覺得那道平日里如山巒般可靠的身影,在漫天風雪里顯得格外遙遠,遠得像隔著一道跨不過的鴻溝。
小玲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無聲地示意她別再說了。
兩人沉默地轉過身,踏上被積雪覆蓋的回廊。
氈鞋踩在雪地里,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單調而沉重,漸漸消失在回廊盡頭的黑暗里。
溫羽凡這才緩緩回頭,望著她們消失的方向,喉間像被什么東西堵住,泛起一陣澀意。
風雪撲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卻沖不散心底那股復雜的情緒。
“先生……”夜鶯的聲音從懷里傳來,帶著點軟糯的鼻音,打破了這片刻的沉寂。
她又像只黏人的小貓纏了上來,毛茸茸的尾巴正輕輕掃著他的腰側,帶著細碎的癢意,狐耳尖泛著得意的紅暈:“我們繼續練乾坤功吧。”
溫羽凡低頭,正對上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像盛著兩汪浸了星光的清泉。
這只小狐貍什么都懂,卻總愛故意裝出懵懂的模樣。
此刻她嘴角勾起的淺淺弧度里,藏著不加掩飾的獨占欲,那點小得意像冬日里偷偷鉆出雪堆的嫩芽,鮮活又刺眼。
他沒說話,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指尖穿過柔軟的發絲,觸到她微微發燙的耳尖。
雪還在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打著旋兒落在兩人肩頭,轉瞬就被他周身涌動的真氣蒸成白霧,裊裊升起,像是在他們與周遭的風雪世界之間,攏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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