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衛國來到人事科所在的辦公樓。
走廊里光線略顯昏暗,彌漫著淡淡的油墨、紙張和舊木頭混合的氣味。
墻壁上刷著“抓革命,促生產”的鮮紅標語,字跡遒勁有力。
他敲了敲人事科那扇漆色有些剝落的木門,聽到里面傳來一聲“請進”,便推門而入。
辦公室不大,幾張深棕色的舊辦公桌拼在一起,桌面上堆放著厚厚的文件冊、登記簿和蘸水筆、墨水瓶。
一個二十多歲、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女科員抬起頭問道:
“同志,您有什么事嗎?”
何衛國客氣地回應:
“你好,同志。我是來領工牌的,前些天辦了入職手續,當時走得急,忘了領。”
他語氣平和,態度端正。
“哦,這樣啊。”女科員小趙點點頭,拿起一本登記冊,例行公事地問:
“同志,請說一下您的姓名和部門?”
“何衛國,運輸隊。”何衛國清晰地回答。
“何衛國同志?”小趙翻動冊子的手一頓,猛地抬頭,臉上瞬間綻開熱情又帶著點恍然的笑容,語氣也變得格外溫和,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恭敬:
“是您啊!您稍等!科長特意交代過,您來領工牌一定要通知他一聲。”
她說著立刻起身,腳步輕快地走向旁邊那扇掛著“科長室”小木牌的門。
何衛國對這位人事科長有印象,入職那天就是他親自經手的。
想到周振邦輕描淡寫提過“都打點好了”,他心中了然,看來老營長的“打點”相當到位。
他安靜地站在原地,目光掃過辦公室墻上掛著的考勤表和宣傳畫。
很快,人事科王科長就隨著小趙走了出來。
他臉上帶著真誠又熱絡的笑容,幾步就迎到何衛國面前,主動伸出手:
“衛國同志!歡迎歡迎!那天你辦入職時間緊,工牌沒顧上給你。”
“我還想著今天抽空給你送運輸隊去呢,沒想到你親自過來了!正好,正好!”
他話語里帶著上級對“特殊人才”的關照,但那份熱情遠超普通的工作關系,顯然是知道些內情。
何衛國心里明鏡似的,面上卻絲毫不顯,連忙伸出雙手握住王科長的手,謙遜道:
“王科長,您太客氣了!這點小事哪能勞煩您親自跑一趟!我自己過來是分內事,應該的。”
他姿態放得低,給足了對方面子。
王科長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還帶著點受用。
他見過不少有背景的年輕人,有些眼高于頂,對他這個科長愛答不理。
像何衛國這樣——技術過硬、又有點背景,對他這個科長還保持尊重的,實在少見。
他拍了拍何衛國的手背才松開,語氣更親近了些,帶著點推心置腹的味道:
“衛國同志,見外了不是?”
“咱們都是革命隊伍里的同志,互相搭把手、行個方便,那都是應該的!”
“別總科長科長的,太生分。”
“正式認識下,我叫王文生,癡長你幾歲,私下里啊,叫我王哥就行!”
何衛國心領神會,但在工作場合分寸感極強,立刻順著回應:
“王科長!那我就不跟您客氣了,以后工作上還得請您多指教!”
“對了!還有個問題請教您,我領了工牌,是不是直接去運輸隊報到就行?”
“沒錯!”王科長笑著點頭,轉頭對小趙吩咐道:
“小趙,把衛國同志的工牌拿來,就是那個‘運’字頭的。”
“好的,王科長。”
小趙應聲,迅速從靠墻的一個鐵皮文件柜抽屜里找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工牌,遞給何衛國:
“何衛國同志,您的工牌,請收好。”
“謝謝趙同志,辛苦了。”
何衛國雙手接過,道了聲謝。他拆開油紙,仔細端詳:
一個沉甸甸的圓形鐵牌,正面清晰地刻著他的名字“何衛國”和工號,最上方是一個醒目的隸書體“運”字,代表著運輸隊駕駛員的核心身份,背面還刻著“紅星食品廠”的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