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聲清脆如同爆竹在室內炸裂,凝滯的氣氛頓消,監生們或者低頭或者轉頭,或者自己或者你拉我我拉你瞬時散開。
索盛玄還站在原地,道:“你們在說什么啊?大家一起說嘛,同學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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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能和同學們一起討論,但索盛玄還是很快就知道了大家在說什么。
一個西涼少年出去轉了一圈,回來便在索盛玄和秦梅面前低語,聽著他的話,索盛玄神情復雜。
“七娘..”他小聲道,看向秦梅,“大家都知道了...要不要讓人壓一壓..”
權勢欺人,高高在上,不太好看...也成為眾矢之的。
他們的位置坐在最前,秦梅選了最邊上的,此時盤腿而坐,胳膊搭在幾案上,身子靠在墻上,姿態很是不雅,但因為漂亮的面容又讓人覺得沒什么不妥....很好看呢。
聽到索盛玄這話,秦梅嗤聲,手啪的一拍桌子。
“都聽著。”他清脆朗聲道。
課堂里所有人都看向他....原本閃爍躲避半遮半掩的也都正眼看過來,那少年眉角飛揚嘴角含笑,整個人亮麗絢爛。
“康云錦那幾個人是被我趕出去的,以后誰想被趕出去,就來惹我。”
哈....真是坦蕩的紈绔霸道啊。
他很不介意別人知道他仗勢欺人,甚至很高興仗勢欺人,真是難以說。
學堂里年齡不等的監生們神情復雜。
“不用在背后議論我,有什么好議論的,就是我干的,我秦梅敢作敢當。”
那少年靠著墻敲著桌子靚聲脆語。
敢作敢當不是這樣用的....監生們沒有一個說話,只在心內嘆氣,斯文掃地啊。
“這點破事有什么可遮掩的,我可不像某些小人...”秦梅接著道,視線越過這些監生落在那張空桌子上,呸了聲。
“他被嚇得不敢來上學了嗎?”索盛玄湊過來壓低聲道,神情有些擔憂。
秦梅嗤聲:“他?怎么會,肯定是躲著想什么奸計。”
就說嘛,青子少爺怎么會是那么膽小的人,索盛玄臉上笑意綻開,再看學堂里監生們已經不再聚集說笑,但索盛玄知道他們的心里說的更熱鬧.....
“別的也就罷了。”他低聲道,“你可沒有把薛青寫上名單...這個得解釋一下,免得大家誤會。”
秦梅道:“我怕誤會?誤會又能奈我何?”又一笑,“我爹秦潭公啊。”
索盛玄道:“七娘你不介意就沒事。”丟開不談,眼睛亮亮看著那邊的空位,興奮又好奇,“你說他在籌劃什么?準備怎么對付你?你們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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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過窗忽的一陣搖晃,一道酒水傾倒如線....
桌案前的楊靜昌和蟬衣目不轉睛屏住呼吸,他們的視線從那少年手里托著的酒壇上隨著傾倒沿著如線的酒水到桌上擺著的一個小酒杯....
視線還沒轉完,線已經斷了,小酒杯微微的搖晃....其實并沒有搖晃,只是其內的酒水蕩漾。
“哇!”蟬衣忍不住拍手。
楊靜昌也捻須哈哈笑:“你小子....”
薛青站在距離桌子一步之外,單手托著酒壇,亦是滿面笑意,眉頭飛揚,顯得幾分得意。
“厲害吧。”她說道,“等我再練練,還可以背后,反手....”
蟬衣一臉崇拜:“青子,這叫什么?”
薛青道:“這叫功夫倒茶...酒。”再次得意,“我獨創的...”
話沒說完,她另一只手忽的抬起...同時眉頭皺起來。
“怎么了?”蟬衣忙關切的問。
薛青手撫了撫頭,道:“沒什么,大概是昨晚熬夜太久,頭有些痛。”垂下手將砸在頭上的那塊不知道從哪里摳下來的樹皮扔在地上。
楊靜昌笑道:“那還頑皮,別托著酒壇了,你那小細胳膊。”
蟬衣含笑雙手接過酒壇放下,又順手拿走桌上的酒杯放到楊靜昌面前:“師父你喝酒。”
楊靜昌道:“真是好徒弟,今日怎么舍得讓我多喝酒?”又嘖嘖,看薛青一眼,“是怕薛青喝了吧,這時候就舍得推你師父我出來當酒桶。”
蟬衣紅著臉笑,薛青亦是一笑,撩衣坐下來。
楊靜昌將酒一飲而盡,道:“聽說那些監生們都為難你....”
薛青道:“沒...”
楊靜昌已經繼續開口:“....你就讓這他們些,你還小考試的機會多,他們年紀大了也不容易。”
薛青將話咽回去,笑著道聲好。
楊靜昌哈哈笑:“就知道你什么話都敢接。”
蟬衣在一旁笑著為二人斟酒斟茶,閑談些過往現在,又說了些文史軼聞,暮色降臨的時候,醉意濃濃的楊靜昌帶著蟬衣告辭。
“我以后就不來叨擾你了,你好好讀書。”他道。
薛青點頭:“那我也不去探訪你們啦,待明年蟾宮折桂中了狀元大家再約。”
楊靜昌哈哈笑:“有什么頭疼腦熱的讓人去叫蟪蛄。”又幾分得意,“我也收了個好徒兒呢。”
蟬衣抿嘴一笑對薛青擺手:“你快進去吧,一天沒有讀書了。”扶著絮絮叨叨的楊靜昌上了馬車。
薛青道:“不急的。”站在門前目送他們遠去,小巷子里忙生計的人都在陸續歸家,飯菜的香氣,孩童們的叫鬧....薛青饒有興趣的喊了聲黃居。
似乎從門后突然冒出的黃居嗯了聲。
“你看看這其中哪些不是真的市民。”薛青低聲道。
黃居看了一眼,道:“背籮筐的,拉著小孩的跛子,還有那兩個在墻根蹲著說話的。”
薛青轉身,拍了拍他的肩頭:“厲害啊。”含笑越過他進去了。
黃居沒有跟著離開,而是重新蹲在門后,恍若石墩融入暮色。
夜色沉沉的時候,一覺睡醒的薛青精神奕奕,客廳里已經點亮了燈,四褐先生守著一桌子飯菜正吃吃喝喝。
“學生起來要用功苦讀了嗎?”他咂嘴道。
薛青活動了下肩頭道:“讀書不急,有的是時間。”喊黃居,“先去外邊溜一圈。”
四褐先生嗤笑:“還跟昨天那速度天亮前爬的回得來嗎?”
薛青看他道:“先生,那是因為我們謹慎...”看向外邊濃濃的夜色,輕嘆,“這是京城啊,繁華中暗藏著多少兇險惡人。”再看向四褐先生,“好了,先生不要吃了,去掃路清障吧,早點做完早點讀書...還要會試呢。”
四褐先生惱怒的將手里豬肘子扔下:“慢還怪我嗎?怪我嗎?”罵罵咧咧的將油膩的雙手在身上擦著走出去了,一步踏入黑暗中就消失不見了。
薛青走出來,看到院子里站著的黃居,一擺頭亦是跨步一邁,人影與夜色相溶,黃居緊跟著轉身踏上院墻踩上房檐.....院中夜風盤旋。
這是京城,既然在這里了,就要把它變得如長安城一般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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