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口亂成了一鍋粥。
陳光陽跟著三狗子擠開看熱鬧的人群,一眼就瞅見二埋汰標志性的埋汰樣兒……
這回是真掛了彩。
只見他被人按在牛車轱轆邊上,臉上橫七豎八好幾道血檁子,正滋滋往外滲血,腦門兒上還開了個不大不小的口子,血糊了半拉臉,混著汗水和泥灰,造得跟個花臉貓似的。
他那身新做的藍布褂子被扯成了爛布條,露出里頭洗得發白的汗褟兒。
幾個膘肥體壯的老娘們兒正圍著他,唾沫星子跟下雨似的往他臉上噴:
“偷?誰偷了?你哪只狗眼看見俺們拿你破菜了!”
“就是!這黑市兒是你家開的啊?牛車停這兒擋道還有理了?”
“瞅你那埋汰樣兒,渾身一股子蘑菇味兒,指不定菜都餿了,白給都不要!”
旁邊還杵著三四個抄著扁擔、鐵鍬把兒的漢子,眼神不善地盯著二埋汰,顯然跟那幾個老娘們兒是一伙兒的。
二埋汰氣得臉紅脖子粗,一只手死死護著牛車上蓋著破麻袋的筐,另一只手徒勞地擋著臉,嘴里還倔著:“放屁!俺筐里少了一扎蕨菜兩把刺老芽!還有俺那榆黃蘑,都讓你們順走了!”
話沒說完,一個吊梢眼的老娘們兒伸手又要往他臉上撓:“草你個媽的,你還他媽還犟嘴!讓你犟!”
陳光陽憤怒,剛要向前。
就聽見了人群外頭炸雷似的響起一聲吼:“都給我住手!”
人群“嘩啦”一下閃開條道。
宋鐵軍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像一頭發怒的母豹子沖了進來。
她今個兒穿了件碎花薄棉襖,頭發用根木簪子利落地挽著,因為走得急,額角掛著亮晶晶的汗珠。
她一眼看到二埋汰的慘樣,那雙平時干活兒像鐵鉗子似的手猛地攥緊了,指關節捏得發白。
“鐵…鐵軍?”二埋汰一看見媳婦,眼圈瞬間就紅了。
委屈勁兒一下涌了上來,聲音都帶了哭腔,像個在外面挨了揍總算見到家長的孩子。
宋鐵軍沒理那幾個叫囂的老娘們兒,幾步跨到二埋汰跟前,一把扒拉開那個還想撓人的吊梢眼。
她先沒看傷,而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摸二埋汰的胳膊腿兒,動作又快又急,嘴里連珠炮似的問:“動哪兒了?骨頭有事沒?除了腦袋還有哪兒挨打了?說話!”
那架勢,跟檢查剛打回來的獵物似的。
“沒…沒動骨頭,”二埋汰被她摸得有點不好意思,縮了縮脖子,指著臉上頭上的傷,“就…就她們幾個撓的,還有那倆癟犢子拿棍子抽了俺幾下后背…哎呦!”
宋鐵軍的手指正好按到他后肩胛骨一條紅腫的檁子上,疼得他一哆嗦。
宋鐵軍的臉徹底沉了下來,像蓋了層寒霜。她猛地轉頭,眼刀子“唰”地掃向那幾個老娘們兒和旁邊的漢子。
聲音不高,卻像冰碴子掉進鐵桶里,帶著嗡嗡的回響:“為啥?為啥打我男人?”
二埋汰一看媳婦這架勢,立馬腰桿子都直了幾分,指著牛車上的筐,竹筒倒豆子似地告狀:“媳婦!她們偷咱家東西!俺去肉攤上給你挑好五花肉,尋思包酸菜油滋啦餃子,就離開那么屁大功夫!回來就看見這仨老娘們兒正扒拉咱筐呢!
一扎蕨菜、兩把刺老芽、還有一小包上好的榆黃蘑都沒了!被她們塞自己包袱皮里了!
俺上去理論,她們倒打一耙,說俺誣賴,還撓俺!這幾個男的上來就動家伙!”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混著血沫子一起噴:“這幾個王八犢子,還說我晦氣玩意兒。”
最后那句“晦氣玩意兒”像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了宋鐵軍的耳朵里。
她這大半輩子,從小到大,“晦氣”、“克夫”、“掃把星”這些詞兒就跟長了腳似的追著她跑,是她心里最深最疼的疤。
如今她好不容易跟二埋汰過了幾天安生熱乎日子,肚子里有了盼頭,這幫人竟敢偷她男人拼死拼活掙來的山貨,還敢打她男人,更敢當著她面揭這傷疤!
宋鐵軍那雙因為懷孕而略顯浮腫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不是委屈的紅,是像燒起來的兩團炭火,里頭翻騰著這些年積攢下的所有憋屈、憤怒和不顧一切的狠勁兒。
她沒嚎,也沒像一般老娘們兒那樣拍著大腿罵街,只是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野獸護食般的“嗬嗬”聲,像被激怒的母熊。
“好,好得很。”
她咬著后槽牙,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目光緩緩掃過那幾個臉上還帶著得意和鄙夷的老娘們兒,尤其在吊梢眼和另一個剛才罵得最歡的厚嘴唇臉上停了一下。
陳光陽在一旁看得分明,知道這是宋鐵軍爆發的前兆。
他太了解這虎娘們兒的戰斗力了。
他剛往前踏出半步,手按到了后腰別著的刀把上,準備開口鎮場子。
可還沒等他出聲,宋鐵軍動了!
只見她猛地一彎腰,動作快得根本不像個孕婦!
“我可去你奶奶個三孫子的吧!”
地上正好有半塊不知道誰扔的磚頭。
宋鐵軍抄起那半塊磚頭,連個猶豫都沒有,也沒啥花哨招式,“嗚”的一聲,掄圓了胳膊,那半塊沉甸甸的磚頭就跟長了眼似的,直沖著剛才罵“晦氣”那個厚嘴唇老娘們兒的嘴就糊了過去!
“哎……!”
厚嘴唇老娘們兒根本沒反應過來,臉上那點得意還沒褪干凈呢,就感覺一股子帶著土腥味兒的惡風撲面而來。
她下意識想躲,可哪兒快得過宋鐵軍含恨出手?就聽“啪嚓”一聲脆響!那聲音,聽著都牙酸!磚頭結結實實拍在厚嘴唇嘴上,兩顆黃板牙混合著血沫子當場就飛了出來!
“嗷嗚……!!!”
厚嘴唇老娘們兒發出一聲非人的慘嚎,捂著瞬間腫成香腸、鮮血淋漓的嘴,一屁股坐倒在地,疼得兩條腿在地上亂蹬,跟抽了筋的蛤蟆似的。
這一下,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包括那幾個抄家伙的漢子,都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誰也沒想到這個看著只是脾氣暴的孕婦,下手這么黑!這么狠!這么直接!
“敢罵我晦氣?!老娘讓你這輩子吃飯都漏風!”
宋鐵軍一擊得手,看都沒看地上打滾慘叫的厚嘴唇,那雙噴火的眼睛已經鎖定了吊梢眼。
吊梢眼剛才也罵得挺歡,此刻臉上血色“唰”地退了個干凈,眼瞅著宋鐵軍朝她撲來,嚇得“媽呀”一聲,轉身就想往人堆里鉆。
“草擬嗎,你跑啥啊,你他嗎不罵的歡么!”
可她哪里跑得過被憤怒點燃的宋鐵軍?
宋鐵軍幾個大步就追上了,沒再抄磚頭,而是伸出了她那蒲扇般的大手……
這雙手,能磨豆腐,能掄柴刀,能抓毒蛇,收拾個老娘們兒還不是手拿把掐?
“我讓你偷!讓你撓我男人!”
宋鐵軍嘴里罵著,一把薅住了吊梢眼后腦勺上那油膩膩的纂兒,像薅一把老芹菜似的,猛地就往下一拽!
另一只手同時就伸到了吊梢眼的后腰上,精準地捏住一小塊軟肉,用上了擰麻花的勁兒,狠狠一擰!
“嗷……!”吊梢眼感覺頭皮都快被扯掉了,后腰那塊肉更是鉆心地疼.
整個人被擰得原地轉了半圈,眼淚鼻涕瞬間糊了一臉,“殺人啦!救命啊!潑婦打人啦!”她殺豬似的嚎叫起來。
“潑婦?老娘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啥叫真潑婦!”
宋鐵軍根本不理她的嚎叫,擰著肉的手不松,騰出薅頭發的那只手,照著吊梢眼那張抹了劣質胭脂的臉上,“啪啪啪啪”就是幾個大耳刮子!
那聲音清脆響亮,節奏感十足,跟放小鞭似的。
每抽一下,宋鐵軍就罵一句:
“讓你手賤!偷我山野菜!”
“讓你嘴賤!撓我二埋汰!”
“讓你心黑!欺負老實人!”
“讓你犯渾!擋我娃吃餃子!”
吊梢眼被打得暈頭轉向,臉上脂粉混著血絲和鼻涕眼淚,徹底花了,腦袋像個撥浪鼓似的左右搖擺,連嚎都嚎不出來了,只剩下“呃…呃…”的倒氣聲。
旁邊剩下一個剛才也動手撓人的胖老娘們兒,眼看這陣勢,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溜。
宋鐵軍眼觀六路,余光早掃到了她。
她一腳踹開被打懵的吊梢眼,將她“噗通”一聲踹在地,轉身就攔在了胖老娘們兒面前。
“咋地?想跑?剛才撓我男人那股歡實勁兒呢?”
宋鐵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子滲人的寒氣。
胖老娘們兒看著宋鐵軍那狼一樣的眼神,腿肚子都轉筋了,哆嗦著嘴唇:“大…大妹子…誤會,都是誤會…”
“誤會你奶奶個腿兒!誤會個你媽了個臭逼!”
宋鐵軍根本不聽她廢話,閃電般出手,一把抓住了胖老娘們兒胸前的衣襟。胖老娘們兒少說也得一百六七十斤,可宋鐵軍那手勁兒,愣是把她像拎小雞仔似的往前一帶!
緊接著,宋鐵軍那穿著千層底布鞋的腳,照著胖老娘們兒那厚實的大腿外側,狠狠就是一腳!
這一腳狠啊!看著是踢大腿,可帶著一股巧勁兒,專踢肉厚又吃痛的地方。
胖老娘們兒“嗷嘮”一聲,感覺半拉身子都麻了,半邊腿使不上勁,“咕咚”就單腿跪地了。
宋鐵軍還不解氣,松開她衣襟,俯下身,兩只手左右開弓,一手揪住胖老娘們兒一只耳朵。
使勁往上提溜,嘴里罵道:“耳朵是擺設啊?聽不見我男人說‘別拿了’?!揪下來喂狗得了!”
“哎呦!疼!疼死我啦!姑奶奶饒命!饒命啊!”
胖老娘們兒耳朵被扯得老長,感覺快被撕下來了,疼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跪在地上嗷嗷直叫喚,哪還有半分剛才的囂張氣焰。
那幾個抄家伙的漢子,眼看著自己婆娘轉瞬之間被收拾得這么慘,臉上掛不住了。
為首一個黑臉膛的漢子,手里攥著根鍬把,怒吼一聲:“反了天了!敢打我婆娘!兄弟們,上!連那男的一起收拾了!”
說著就要往上沖。
一直冷眼旁觀的陳光陽,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剛才沒急著出手,就是想看看宋鐵軍這口氣能不能順當出了。
現在這幫爺們兒不講規矩要動手,那就怪不得他了。
“操!爺們兒打娘們兒不算本事?還想群毆?”
陳光陽一個箭步就擋在了那黑臉漢子身前,動作快得像黑風馬。
他根本沒用腰后的刀,只是露出那雙平日里總帶點笑、此刻卻寒光四射的眼睛。
他整個人往那兒一站,沒拿家伙,可那股子常年打獵、刀頭舔血淬煉出的煞氣,瞬間就彌漫開了,像頭盯上了獵物的豹子。
“咋地?想動我兄弟?先問問我陳光陽答不答應!”
陳光陽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塊砸在鐵板上,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狠勁兒。
他往那一戳,就更壓場子。
他順手就從旁邊一個賣笤帚的攤子上抽了根最粗最硬的樺木笤帚疙瘩,在手里掂量著。
眼神掃過那幾個躍躍欲試的漢子,“哪個褲襠沒夾緊蹦出來的玩意兒?來!”
那幾個漢子一看是陳光陽,心里先是一凜。
東風縣黑市兒混的,有幾個沒聽過“光陽哥”的名號?
火車上抓敵特、單槍匹馬追人販子、智斗刨錛兒惡魔,樁樁件件都是讓人后脖子發涼的硬茬子事兒。
黑臉漢子手里的鍬把下意識就放低了些,色厲內荏地吼:“陳…陳光陽!這事兒跟你沒關系!是那;老娘們兒先動的手!”
他用鍬把指著還在胖老娘們兒耳朵上使勁兒的宋鐵軍。
“放你娘的羅圈屁!”宋鐵軍暫時松開胖老娘們兒那快被揪掉的耳朵。
回身叉腰,指著二埋汰臉上的血道子,“眼瞎啊?沒看見我男人腦袋都開瓢了?
我男人為啥被打?是你們家這幾個饞嘴瘟偷東西在前,污蔑打人在后!老娘打她們是替天行道!是她們活該!咋地?打不過老娘,就讓你家爺們兒出來充大瓣蒜了?就這點尿性?!”
宋鐵軍這一頓連珠炮,罵得又脆又響,句句在理。
周圍看熱鬧的嗡嗡議論起來:
“是啊,看著人家男人老實就欺負,偷了東西還打人…”
“這懷孕的娘們兒真猛啊!一磚頭就把牙打飛了!”
“那是宋鐵軍!靠山屯有名的虎娘們兒!她男人二埋汰跟著光陽哥跑山送山貨的…”
“該!打得好!那幫人是南邊屯子的,老在這黑市兒耍橫…”
黑臉漢子和同伙被宋鐵軍罵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又被陳光陽那眼神盯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黑臉漢子梗著脖子:“那…那也得分個輕重!我婆娘牙都打掉了!”
“掉了兩顆牙就哭爹喊娘?”
陳光陽嗤笑一聲,下巴朝二埋汰一點,“看看我兄弟這腦袋!血都快流干了!你們婆娘撓人的時候咋不分輕重?要論理?行啊!”
他猛地提高聲調,震得人耳朵嗡嗡響,“咱們現在就去找公安!看看是偷東西加毆打孕婦家屬罪過大,還是正當防衛教訓小偷罪過大!
我陳光陽別的沒有,公安局長面前還能遞上兩句話!這事兒,咱往大了鬧!看誰最后蹲笆籬子!”
他特意強調了“孕婦家屬”和“小偷”。
提到“公安”、“蹲笆籬子”,那幾個漢子明顯慌神了。
他們平時在鄉里橫行,也就是欺負老實人,真見官就慫。
尤其領頭那黑臉漢子,眼神開始閃爍。
就在這時,地上那個被宋鐵軍抽懵了的吊梢眼,大概是緩過點勁,又看到自家男人像是慫了,不甘心地哀嚎起來:“當家的…你得給我做主啊…這潑婦…哎呦…”
她話還沒說完,宋鐵軍眼一瞪,抬腳作勢又要踹過去。
吊梢眼嚇得“嗷”一聲,把剩下的話全咽了回去,連滾帶爬地縮到她男人身后。
“做主?做你媽了個逼!”
宋鐵軍對著縮到男人身后的吊梢眼啐了一口,然后指著牛車,對著那幾個漢子吼道,“麻溜地!把偷我們的蕨菜、刺老芽、榆黃蘑給我吐出來!
少一根兒,老娘今天就把你們幾個婆娘嘴里的牙全敲下來!不信就試試!”
這話一出,效果立竿見影。
那個胖老娘們兒捂著還在火辣辣疼的耳朵,趕緊從懷里掏出一個油膩膩的破布包,抖抖索索地扔到牛車旁的地上。
散開一看,正是少的那一扎蕨菜和兩把刺老芽,蔫吧了不少。
厚嘴唇老娘們兒雖然嘴腫得說不出話,也哆哆嗦嗦從自己挎著的籃子里摸出一個小布包,里頭正是那包上好的榆黃蘑,還好好的。
宋鐵軍走過去,彎腰撿起她的山貨,仔細檢查了一下,確認沒錯。
她冷冷掃了那三個狼狽不堪的老娘們兒一眼,沒再動手,但那眼神比刀子還冷,看得那三人一哆嗦。
“行了,看在你們受傷,給我兄弟道個歉,再拿五十塊錢就行了!”
陳光陽看了一眼二埋汰,二埋汰只是皮外傷,腦袋上只是出了一個小口,看著有點厲害,實際上沒啥問題。
這幾個老娘們還有漢子對視一眼。
哪還敢放半個屁,趕緊扶起自家被打得七葷八素的婆娘,連狠話都不敢留一句,急忙湊了五十塊錢,然后又給二埋汰道了歉。
這才在圍觀人群鄙夷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中,灰溜溜地擠出人群跑了,活像一群夾著尾巴的喪家犬。
黑市兒口瞬間安靜了不少。
宋鐵軍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胸膛還在微微起伏。
剛才那股子不管不顧的狠勁兒泄下去,才顯出一絲孕婦的疲憊。
她轉過身,快步走到還傻愣愣站在牛車邊的二埋汰跟前,臉上的冰霜瞬間化開,只剩下滿滿的心疼。
“還傻站著干啥?低頭!”宋鐵軍的聲音又恢復了平時的利索,帶著不容置疑。
她從懷里掏出塊洗得發白但干凈的手帕,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擦拭二埋汰臉上頭上混合著泥土的血污。
動作笨拙,甚至有點哆嗦,跟剛才那生猛的樣子判若兩人。
“疼不?”她一邊擦,一邊小聲問,眉頭擰成了疙瘩。
“嘿嘿…不疼…媳婦你來了就不疼了…”
二埋汰咧開嘴傻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襯著臉上的血道子,格外的滑稽又心酸。
他看著宋鐵軍因為激動和用力而微微發紅的側臉,還有那因為懷孕而圓潤的下巴,只覺得心里頭熱乎乎的,比吃了蜜還甜。
他獻寶似的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一角,露出里面紅白相間、肥瘦均勻的上好五花肉。
“媳婦你看!俺給你挑的!頂好的五花三層!包餃子指定香迷糊你!”
油紙包上還沾了點他身上的血跡,他也不在意。
宋鐵軍看著那塊肉,再看看男人那傻乎乎的、還帶著傷的笑臉,鼻頭猛地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趕緊低下頭,假裝繼續給他擦臉,悶聲道:“…傻樣兒!疼也值!”
陳光陽在旁邊看著,心里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他走上前,咧嘴一笑,拍了拍二埋汰沒受傷的肩膀:“行啊二埋汰,挨頓揍,換媳婦心疼,你這買賣不虧!”
他又對宋鐵軍豎起大拇指,“鐵軍,你這身手,比當年削劉大猛子那會兒更利索了!肚子里揣著娃都這么尿性,不愧是咱靠山屯的穆桂英!”
宋鐵軍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臉微微一紅,剜了陳光陽一眼:“光陽哥,你就別埋汰我了。今天多虧你鎮住了那幾個癟犢子。”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陳光陽擺擺手,“走吧,這黑市兒也甭逛了。鐵軍想吃餃子是吧?正好,去我家!讓你嫂子給你們包!我那還有條狍子腿,剁點肉餡摻進去,再讓三狗子把他家酸菜撈兩顆,包酸菜狍子肉餡兒的!
今兒咱好好喝兩口,給二埋汰壓壓驚,也替你肚子里的小崽子慶祝慶祝,有個這么能打的娘!”
“哎!那敢情好!”二埋汰一聽有酒喝有肉吃,立馬忘了疼,樂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