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這才慢悠悠地從門框上直起身,把煙頭在鞋底碾滅,嘴角掛著點滿意的笑意。
眼神在孫野和李鐵軍身上掃了個來回,像在掂量兩塊剛出爐的好鋼。
“嗯,還行。”
他淡淡吐出三個字,走到柜臺邊,拍了拍李鐵軍沉甸甸的肩膀,力道不輕,但李鐵軍晃都沒晃一下。
“鐵軍,你這股子沖勁兒,該硬的時候硬,該壓的時候也能壓住火,分寸拿捏得不錯。對付這種沒根腳還瞎咋呼的貨色,就得用氣勢碾過去,講理那是給要臉的人聽的。”
他這話肯定了李鐵軍臨場那股子能鎮住場的悍勇和最后收放自如的圓滑。
說完,陳光陽目光又落到孫野身上,帶著點審視,也帶著點發現好苗子的亮光:“孫野,你小子腦瓜子轉得快,腿腳也利索。知道堵不如疏,開門喊人這招,夠損,也夠聰明!路子是有點野,但今天這野,用對了地方!力氣你有的是,”
他學著孫野之前拍胸脯的話,“這眼力見兒和應變,也他娘的是塊跑腿辦事的好料子!好好跟著鐵軍學,把你那身混街面的痞氣收一收,學點正經做買賣的門道和這股子正派的硬氣!”
孫野被陳光陽拍得肩膀一沉,但立刻挺直了脊梁,激動得臉皮發紅,大聲道:“是!光陽哥!我記住了!肯定跟李老板好好學!”
他感覺渾身血液都熱了,光陽哥的肯定,比啥都提氣!
李鐵軍撓了撓后腦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竟顯出幾分和他身材反差極大的憨厚。
他想起正事,趕緊對陳光陽說:“光陽叔,我這兒想帶個人去開開眼、進點新貨呢!今兒這孫野,我看就是個好苗子!這小子腿腳麻利,腦子活泛,記路認人一把好手,跟我跑趟廣城正合適!讓他去給我打個下手,跑跑腿認認路,您看成不?”
他這是直接向陳光陽要人了,也顯出他認可了孫野剛才的表現,愿意帶他。
陳光陽看著眼前這一壯一瘦、一沉穩一機靈的兩個年輕人,一個像塊千錘百煉的好鐵,一個像塊還需打磨但靈性十足的璞玉。
他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更深:“嗯,交給你,我放心。”
他環視了一下這間貨物堆得滿滿當當、充滿了新生草莽氣息的雜貨鋪,硫磺皂的氣味、山野貨的土腥氣和蛤蟆鏡的塑料味混雜在一起,像極了這風起云涌的年月。
“鐵軍,雜貨鋪這攤子歸你了,放手折騰吧。孫野,”他目光再次落在精瘦的小子身上,“好好跟著你李哥,把路子給我跑熟、跑正了!”
“是!”
李鐵軍和孫野異口同聲,聲音洪亮。
陳光陽拍了拍李鐵軍和孫野這兩個剛被他點起心氣的年輕肩膀,沒再多語,只留下個“放手干”的眼神,便轉身踱出了陳記雜貨鋪。
門外喧囂的市聲裹著塵土味撲面而來,他瞇了下眼,叼起根新煙卷,腳步沉穩地朝著街對面正叮當作響、飄散著新鮮木屑和油漆味兒的地方走去。
正是王鐵柱負責操持的“陳記涮烤”。
這飯店的門臉比雜貨鋪寬綽不少,此刻卻被腳手架和半人高的木板、青磚堆得有些凌亂。
王鐵柱那壯碩得像半截鐵塔的身影格外顯眼,他正吭哧吭哧地和一個精瘦的木匠師傅扛著一根粗大的房梁木往門里送。
粗布褂子的后背洇濕了一大片深色汗漬,黝黑的臉上眉頭擰成了疙瘩,嘴里還不住地念叨著:“慢點慢點……”
一抬眼瞧見陳光陽背著手踱過來,王鐵柱眼睛一亮,嗓門洪亮地喊了句:“光陽哥!”手一松就想過來。
那木匠師傅被他晃了個趔趄,差點沒抱住沉重的梁木,氣得直瞪眼。
“干你的活兒!”陳光陽笑罵了一句,也不走近,就在門口堆著的青磚垛子上隨意一靠,目光掃視著這片熱火朝天的工地。
能看出雛形了,框架比雜貨鋪氣派得多,隔斷的墻也砌得有模有樣。
幾個泥瓦匠正蹲在高高的腳手架上抹著墻灰,刷子刮擦著磚面,發出沙沙的聲響。
地上刨花、鋸末積了厚厚一層,混合著新木料特有的清苦味和石灰水的刺鼻味兒。
“咋樣?柱子,快拾掇利索了吧?”陳光陽吐出口煙圈,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王鐵柱耳朵里。
王鐵柱趕緊把梁木安頓好,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小跑過來。
他站到陳光陽跟前,那身板像堵墻,憨厚的臉上帶著點邀功的興奮,又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忐忑:“光陽哥!您瞅瞅!按您說的,往‘氣派’了整!前面大堂敞亮,能擺下八仙桌!
里頭隔了幾個包間,用的都是好木頭……就是……”
他撓了撓刺棱的腦袋,壓低聲音,“這錢……流水似的往外淌啊,光陽哥!那吊頂的木格子,那窗戶上雕的花……這些個講究,真值當?俺瞅著就心疼得慌!”
陳光陽沒直接答話,目光落在旁邊散落的幾張粗糙的圖紙上,那是他早先畫的簡單布局。
他彎腰撿起一張,彈了彈灰:“心疼錢?柱子,記住嘍,咱開的是飯館子,不是大車店。
氣派不是光好看,是把價碼撐起來,把主顧的身份‘架’起來。
咱們的涮羊肉是好,可好肉也得配好鞍。東風縣城里兜里有幾個子的爺們兒,請客吃飯講究個面兒!你這地界弄得跟牲口棚似的,你讓他咋請人?”
他點了點圖紙上預留的柜臺位置。
“柜臺上頭,要亮!得掛個锃光瓦亮的銅牌子,刻上咱‘陳記涮烤’四個大字!門口,青磚鋪地,門臉闊氣,讓人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賣大碗茶的地兒!這股子‘貴’氣,就是咱的招牌!”
他頓了頓,看著王鐵柱似懂非懂但使勁點頭的樣子,蒲扇大的手拍在他厚實的肩膀上,力道沉實,“錢該花花,但賬目你得把住了,一根椽子、一塊磚的來路去脈都得清清爽爽。
該你拿主意的地方,放開膽子拿!弄不明白的,隨時來問我。月底前,我要見著咱這涮羊肉的鍋子,在這新堂子里,冒出第一縷熱乎氣兒!”
王鐵柱被拍得肩膀一沉,又趕緊挺直,胸膛一鼓:“是!光陽哥!您放心!俺王鐵柱豁出這膀子力氣,也把這事兒給您辦得漂漂亮亮!月底!一準兒讓您聞著肉香!”
他眼神里的那點懵懂被一股子狠勁壓了下去。
“嗯。”陳光陽鼻腔里應了一聲,掐滅了煙頭,沒再多看。
他對王鐵柱這股子實誠勁兒和執行力是放心的,開飯店的手藝也是現成的,缺的就是這點撐起臺面的眼界和膽魄,得慢慢磨。
他轉身,腳步沒停,繞過堆滿建材的街角,朝著饅頭油餅的院子走去。
那里,才是他真正扎下的、能跑動起來的根基。
趙小虎和他那支剛剛拉起來的運輸車隊。
離著老遠,就聽見了柴油發動機沉悶的聲音。
院子里面正在裝車。
陳光陽在外面看了兩眼,就沒有走進去。
可以說,因為有周采薇和趙小虎還有車隊,這物流這邊,是最讓陳光陽省心的!
看了一會兒,陳光陽剛要回到家里面。
陳光陽就看見了李衛國開著吉普車就停在了自己面前。
“光陽,我可算找到你了!”
陳光陽一愣:“咋地了?”
“有個大功勞,屬于是大好事兒,你快來!”
說完話,就著急忙慌的就給陳光陽拽上了吉普車,然后開向了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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