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剛一靠岸,夏簡兮便疾步迎上,衣袂在江風中獵獵而動。
她身后緊隨的數名仆從訓練有素,如夜影一般無聲散開,迅速而有序地展開接應。兩人一組,以擔架穩穩抬起那名渾身是血、幾乎失去意識的暗衛,以及昏迷不醒、面色如紙的賀崇。
另有侍女上前,攙扶起幾乎站立不穩的賀夫人,她衣衫破損,滿目驚恐,卻仍強撐著將一雙年幼的兒女攏在身旁。
“直接去西廂客房,姜先生已經在那里等著了!”夏簡兮話音方落,目光掠過賀崇緊攥的左拳,與賀夫人驚惶卻仍下意識護住夫君的姿態,心中那份猜測又篤定幾分。
眾人悄無聲息地穿行于林府后園的曲徑之中,夜霧初起,燈影昏黃,只聽得見急促卻壓抑的腳步聲與壓抑的喘息。
西廂早已燈火通明,門扉虛掩,內里藥氣彌漫,清苦之中雜著一縷安神的沉香。
姜懷玉已凈手焚香,周身肅穆地站在桌前。
他隨身那具紫檀木藥箱敞開著,其間銀針排列如星,刀具寒光凜冽,各式瓷瓶瑩潤生光,一派冷肅之氣。
兩名暗衛傷勢極重,一人胸前刀口猙獰,另一人氣息微弱如游絲,反倒是賀崇,雖昏迷不醒,但呼吸尚且平穩。
姜懷玉未有片刻猶豫,徑直走向暗衛。
就在這時,賀夫人猛地掙脫侍女的手,撲上前攔住他的去路:“大夫!您……您要去哪里?”
“自然是先救要死的人。”姜懷玉聲線平穩,卻冷得像冰,看也未看她便要離開。
“你們不是想要我夫君手里的東西嗎?!”婦人嘶聲道,雙眼通紅,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該先救他!”
姜懷玉腳步一頓,倏地側首看她,眸光驟寒:“你的意思是,要我眼睜睜看著兩個為護你們而拼死的人咽氣,反先去治你這個暫無性命之憂的夫君?”
賀夫人被他的話噎得一滯,隨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攥住他的手腕,顫聲道:“你們既然拼死救我們,不就是為了那樣東西?你就不怕你主子怪罪你?!”
“你可是忘了,”姜懷玉瞇起眼睛,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如刀,“若非有他們二人以命相護,你們幾人,早已命喪黃泉,你如今,卻要攔著我去救他們?”
一股毫不掩飾的厭惡自他眼底升起。
他猛地揮袖甩開婦人的糾纏,力道不大,卻足以讓她踉蹌后退。
他再不多看她一眼,轉身即向隔壁走去,只丟下一句冰冷徹骨的話:“我是大夫。在我眼前,眾生平等。你若是等不起,不如盼著他早點端起,我說不定還能抽空去看一眼。”
賀夫人臉色煞白,還要再追,卻被疾步上前的夏簡兮抬手攔住。
夏簡兮目光沉靜,語氣卻不容置疑:“你若還想姜先生盡早醫治賀大人,此刻最不該做的便是糾纏,再耽擱下去,若真誤了性命,倒霉的可就是賀大人了。”
婦人渾身劇顫,終似被抽盡了所有力氣,雙手死死攥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卻再不敢多一句,只頹然撲回賀崇身邊,發出壓抑不住的啜泣。
夏簡兮冷淡地瞥她一眼,無聲轉身,離去時裙裾拂過門檻,未有一絲停留。
隔壁房中,血腥氣濃重得幾乎化不開。
兩名暗衛傷得極重,一人胸前傷口深可見骨,另一人面若白紙,氣息斷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