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探著捏起油紙邊角,輕輕掀開一角,一股更濃郁的甜香瞬間涌了上來。
焦焦的,溫溫柔柔的甜,仿佛冬日里曬透了太陽的棉花,裹著股子煙火氣,讓人心里先軟了半截。
他用木筷小心撥開烤得發皺的紅薯皮,露出里面橙紅的果肉。
果肉烤得極透,邊緣微微發焦,卻一點不糊,反而泛著溫潤的光澤,仔細看還能瞧見里面滲出的細細糖絲。
杜若白愣了愣。
他自小讀圣賢書,走南闖北也嘗過不少吃食,卻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外皮粗糲,內里卻這般剔透,光看著,就叫人覺得稀罕。
他怕燙,先湊到跟前輕輕嗅了嗅。
甜香里裹著點炭烤的焦味,還有股子糧食特有的醇厚氣,不沖鼻,就是勾得人胃里的饞蟲直打轉。
杜若白咽了口唾沫,用筷子挑了一小塊果肉出來,小心翼翼送進嘴里,還沒來得及細嚼,就被那股甜意驚得瞳孔微縮。
第一口是暖,暖得從舌尖一直滑到胃里,驅散了方才排隊時凍出來的寒氣。
緊接著甜味就漫了開來,不是一下子撲滿口腔的烈甜,是慢慢滲出來的,從舌尖到舌根,再到喉嚨里,每一處都被甜意裹得舒舒服服。
更妙的是口感,紅薯肉烤得極糯,不粘牙,輕輕一抿就化了,嘴里只留下沙沙的質感,混著淡淡的焦香,比他去年在蘇州吃到的桂花糖糕還要細膩。
杜若白怔住了,手里的筷子還停在半空,眼睛微微睜大,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活了二十來年,吃過最好的點心是科考時恩師送的云片糕,最甜的吃食是水鄉的糖粥。
可那些東西,跟嘴里的烤紅薯比起來,都少了點帶著煙火氣的驚艷。
他忍不住又挑了一大塊,這次連著一點烤得微焦的邊緣。
焦邊嚼起來帶著脆勁,甜得更濃些,一點不苦,反而把內里的糯甜襯得更突出。
杜若白吃得極慢,每一口都細細品著,連指尖沾到的一點果肉碎屑,都忍不住舔干凈。
他這輩子都沒這樣不顧體面過,面對烤紅薯,那些平日里端著的讀書人的矜持,全沒了蹤影。
正吃得入神,忽聽得旁邊桌傳來低低的贊嘆。
“這紅薯也太甜了!還不要錢,江老板真是心善!”
另一人接話:“可不是嘛!我早上排了半個時辰,就為這一口,值了!你看這肉,多嫩,我家老婆子牙不好,吃這個都不用嚼!”
“不知往后這烤紅薯賣多少銀子,若是便宜些,我就日日來買!”
杜若白聽著,心里震撼更甚。
他出身書香世家,雖不算大富大貴,也從沒為吃食犯過愁,可他知道,尋常百姓家,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幾回甜食。
糖都是精貴東西,糕點鋪子的一塊糖糕,夠普通人家買半袋米。
這江老板竟能拿出這么多紅薯,送給來吃飯的人,還烤得這般好吃。
這份手筆,這份心性,實在難得。
他低頭又看了看手里的烤紅薯,橙紅的果肉在暖光下泛著光澤,甜香還在嘴里繞著。
方才排隊的那一個時辰,真的一點都不虧!
他之前還疑惑,為何讀書人要開飯館,現在他懂了。
科考是為了濟世安民,可開一家這樣的飯館,用一碗熱食,一塊甜薯溫暖人心,不也是另一種濟世嗎?
青柑端著酸辣粉過來了,青瓷大碗里紅油翻滾,酸香撲鼻。
杜若白三口兩口吃完剩下的紅薯,連指尖的糖絲都擦得干干凈凈,才舍得放下油紙。
“公子,這烤紅薯您吃著還合口味?”
青柑收拾油紙時,見他吃得干干凈凈,笑著問了句。
杜若白抬眼,眼里還帶著未散的驚艷,語氣里不自覺帶了點贊嘆。
“合口味?何止是合口味!這紅薯……我從未吃過這樣的吃食。甜而不齁,糯而不粘,還帶著炭烤的焦香,實在是絕了!江老板能做出這樣的東西,實在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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