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滿挎著竹籃剛走到門口,冷不防撞進一道頎長的身影里。
上官燼斜倚在門框上,玄色直裾的下擺沾了點巷口的泥點,顯然是在這兒站了些時候。
江小滿腳步猛地頓住,方才因要去街市尋生計而亮起來的眼神,瞬間像被潑了點涼水,雀躍褪成幾分警惕,活像撞見貓的雀兒,下意識想往后縮。
“陳嬤嬤呢?不是說好了她陪我去?”她刻意把聲音提得高了些,試圖壓下心底那點因昨夜窒息感而起的發怵,尾音卻還是忍不住發顫。
“娘咳得緊,得有人守著添茶遞帕子。”
上官燼直起身,眉梢微挑,語氣里裹著點刻意的輕慢,目光卻掃過她泛紅的耳尖,“怎么?怕我吃了你?昨夜激我醒的時候,嘴皮子不是挺利索?”
“又是說要為所欲為,又是調侃我裝睡,這會兒倒慫了?”
這話戳得江小滿臉頰發燙,昨夜那只冰涼的大掌捂住她口鼻的觸感,仿佛還黏在唇上。
尤其是那雙滿是殺意的黑瞳,似要將她生吞活剝般,此刻想起來仍讓她心頭發緊。
可轉念一想,往后要一起守著這風雨飄搖的家過日子,總不能一直躲著。
更何況,在她的字典里,就沒有“逃避”這兩字的存在!
她深吸一口氣,硬是擠出個還算坦蕩的笑,“上官燼,咱們不如做筆交易。”
“交易?”上官燼挑眉,尾音拖得有些長,黑眸里閃過絲訝異,卻又飛快被冷意蓋過。
上一世的江小滿,只會用柔媚姿態纏他、哭他、鬧他,遇事就只會躲在他身后裝可憐,何時會有這份坦然,同他說什么談交易?
他倒要聽聽,她又想耍什么花樣,是不是又在打什么攀附富貴的主意。
“我知道你不想娶我,留我在這兒,不過是瞧我做的吃食合娘的胃口,能讓娘少操點心,也能讓街坊們不再嚼舌根說上官家絕后。”
江小滿仰頭迎上他的目光,態度不卑不亢,“不如這樣,人前我扮好你的媳婦,每日給娘做合口的飯菜,幫著陳嬤嬤打理家事,也幫家里尋生計。”
“等我賺夠了銀子,能自己去衙門落籍、租個小鋪子,亦或是你將來遇著心儀的人,咱們就好聚好散,寫份和離書,我絕不糾纏,你看如何?”
“你不想留在上官家?”上官燼的聲音冷了幾分,黑眸沉沉地鎖著她。
記憶里的江小滿,眼中心底全是對富貴的渴求,為了留在他身邊,連裝病賣乖的事都做得出來,眼前這丫頭卻想著賺足銀子,離開上官家?
“我娘教過我,手有活計,兜里有錢,才睡得踏實。”
江小滿的聲音不高,卻透著股韌勁,像巷口那叢被雨打彎又挺起來的雜草,“我江小滿憑手藝吃飯,不想靠誰過日子。”
怕他不信,她還豎起三根手指,眸色熠熠,態度十分認真,“我對天立誓,若是反悔,將來賺的銀子全歸上官家!”
“起誓若有用,這江都的雷,怕要劈不過來。”上官燼扯了扯嘴角,語氣里滿是譏諷,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泛紅的指尖上。
那是方才揉面、切菜磨出來的,不似記憶里養尊處優的軟嫩。他心頭莫名一動,卻又立刻強迫自己移開眼。
不過是裝樣子博同情,前世她演得還少嗎?不能再被她假模假樣給騙了。
誰知道她又在肚子里想什么壞水。
江小滿被他看得頭皮發麻,總覺得他的眼神像要剝開她的殼,看看里面到底是誰。
她攥緊竹籃,腳下悄悄往后挪了半步,心里直犯嘀咕:他該不會真瞧出什么了吧?
可從陳嬤嬤口中聽到的上官燼,分明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也不像有這腦子……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門,上官家在梨花巷最尾端,腳下的碎青磚被梅雨泡得發潮,卻比前頭幾條泥巷子平整。
聽說這是前年巷里幾家湊錢翻修的,就是為了梅雨季歸家時能少些泥濘。
巷子里的木構瓦房大多矮矮的,有的門楣上還貼著褪了色的春聯,“風調雨順”四個字被雨水浸得模糊。
有的人家卸了門板,門口擺著竹篩,曬著剛腌好的梅干菜,咸香混著清風,撲面而來。
有的卻卸了門板在做生意,醬菜攤的瓦罐、成衣鋪里的絲線……透著濃濃的市井煙火氣,倒是讓江小滿想起現代的步行古街,只是這兒的煙火氣更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