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畫棟,綺羅香風。
紅紗燈影,羅袖輕揚
白日里的教坊司,歌聲曲樂不絕于耳,那是官妓娘子們在為夜里練舞習琴。
而在那青樓粉墻之后,則有處遠離風月的屋子。
屋子里,穆汐坐在妝奩前,一遍遍梳理著早已順滑的及腰青絲,泛紅的眸眼則放空地看著銅鏡里的自己。
過了良久,淚水不自知地蓄滿眼眶,順著眼角啪嗒流下一行晶瑩來。
得不到,便毀掉。
可毀掉后,卻也沒有預想中的那么痛快。
近幾日的事,穆汐總覺就像那鏡中花,水中月,虛幻得好像在做一場夢。
而夢境的外面,她喜歡的那個人仍還好好地活著,與她兩小無猜,郎情妾意。
忽然,輕輕的三下叩門聲,驚散了那美好的憧憬。
穆汐回過身來,輕叩桌面,以示回應。
房門應聲而開,一名年紀較大的婢女極有規矩地挪步走了進來。
“奉鑾娘子,您要的東西取來了。”
那婢女將一個封了蓋的大白瓷罐子放到了穆汐面前,聲色成熟而沉穩地道:“按照奉鑾娘子吩咐的,命人把那青銅鼎里的灰一點不剩的,都取出來裝到了這個罐子里。”
穆汐微微頷首,眼神示意那婢女退下。
待房門緊閉,穆汐盯著白瓷罐發了許久的呆。
良久,她伸手打開蓋子,從里面摸出一小塊白骨來。
帕子仔細擦凈,白骨壓在唇瓣上,她輕吻了片刻后,便抱著那白瓷罐子痛哭了起來。
哭著哭著,泛紅的眼里又浮出濃烈的恨意。
穆汐覺得這一切痛苦,都是拜父親所賜。
若父親當年沒有毒啞她,或許她也能同江箐珂那樣明朗直爽,愛說愛笑,成為李玄堯喜歡的那類女子。
若父親當年沒有毒啞李玄堯,李玄堯也不會因父親而厭惡她。
都是那個人害的。
對啊,毀了自己得不到的,那接下來,自該是去同那個毀了她的人討債。
思及至此,穆汐將那白瓷罐鎖在柜子里,提筆寫字,命人安排了一輛馬車,徐徐來到了穆府。
叩響穆府的大門,來開門的是個面生的小廝。
戴著面紗的穆汐將事先寫好的折冊子遞給小廝,謊稱自己是穆元雄的學生,以拜訪探望之由,踏進了穆府。
在小廝的引路下,穆汐來到了穆元雄的房門前。
“穆老爺中了風,不能語。”小廝好心交代了一句:“姑娘進去了,也未必能聊上幾句。”
穆汐點頭表示無妨,小廝便轉身退下。
不同于記憶里父親的房間,在穆汐推開房門踏進去的那剎那,撲鼻而來的不再是墨香或者上好的熏香,而是一股濃重的尿騷味。
即使隔著面紗,穆汐也被熏得皺起了眉頭。
她抬起纖纖素手捂著鼻子,步姿輕盈優雅地朝屋子深處走去。
繞過屏風,便見穆元雄神情呆滯地坐在地上,身旁則是散落一地的宣紙。
而宣紙上墨跡七扭八歪,根本看不出個字來。
再看穆元雄這個人,華發如雪,衣袍穿得邋里邋遢,無力的雙手就像是斷了似地耷拉在腿上,那昔日的儒雅風光早已不見。
穆汐扯下面紗,走到穆元雄身前蹲下,撿起地上的一支狼毫筆,就近在一張宣紙上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