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之人,有聰明的,也有愚蠢的……
當夜,城中。
京口乃是大江沿岸的重鎮,且為府治所在之地下轄數州,如此一座繁華大城,必然有著家世龐大的門閥。
在數日之前,當大唐和南云達成議和的消息傳來時,這座大城頓時陷入恐慌,并且越是鐘鳴鼎食之家越是人心惶惶。
底層老百姓不慌,是因為無論在誰的治下都能當順民,但是家世龐大的門閥不一樣,每次更換陣營都意味著面臨一次抉擇。
如果選擇錯誤,便是墜入深淵,龐大的家世很可能消散一空,千百條族人的性命盡皆奔赴黃泉。
而如果選擇正確,也未必能再上一層樓,原因是八年十載甚至二三十年不敢妄動,需要老老實實的表現歸附和順從。
最關鍵的是,總共只有這兩個選擇……
要么選錯,全家一起赴死。
要么選對,家勢停滯不前。
這兩個選項,從人的私心角度而都不好,尤其是對于面臨改換陣營的門閥而,這倆選項都意味著他們曾經享受的特權要遠離。
凡是智慧生物,沒有愿意從高處跌落的,人乃智慧之長,故而更加在意。
只可惜,京口城中的各家大族沒有退路,他們不得不做出抉擇,不得不從兩個選項之中選擇一個。
有人會選對,便有人會選錯。
這數日以來,城中各家的動作已經可以看出某種苗頭。
尤其是今夜,大唐軍隊在城外扎營,也不知從哪里傳來的消息,據說大唐的帝王車輦就在軍中,然而那位帝王竟然不進入城中,反而選擇了在城池之外停歇。
這意味著什么呢?
城中各大門閥無不心中出揣測。
猜不透,只能亂猜,越是亂猜,便越感覺心亂如麻……
于是所有門閥全都人心惶惶,不由自主便開始加速他們的動作,既是做出選擇,也是為了全族的命。
……
當夜,城中!
夜色深沉之際,城西某座宅邸。
只見偌大的府邸之中人頭攢動,到處都是搬東西收拾細軟的聲音,人心惶惶之下,族里每一支每一房都想盡可能的多帶一些東西逃走。
而在府邸最中間處,全族的核心人物聚集。
只見幾個族老的面色焦灼,十幾個中年人的神情陰翳,一大群年輕人則是走進走出,時時匯報著族中各支收拾細軟的情況。
同時,關于家業財產方面的安排也不斷報上來。
“稟告幾位爺爺,我們二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男女婦儒總共四十七口,隨時都可以趁著夜色啟程。”
“金銀細軟方面,能帶上的全都已經裝車,至于那些帶不走的,我們正安排下人們用錘子砸。”
“還有……”
“按照族老們定下的決斷,我們二房在臨走之時會放火,燒掉房子,堅決不留!”
“這是我們祖祖輩輩的家業,雖被逼無奈離開但是不能讓大唐撿了便宜。”
隨著二房年輕人的稟告,族老們的焦灼的臉色稍微一緩,紛紛道:“很好很好,二房的動作夠快,如此算下來的話,全族已經有七個支脈可以動身。”
“其他各支,趕緊催催,讓家生子們賣賣力氣,對奴仆們不妨多許諾一些獎賞,總之一定要加快速度,前半夜之內必須全族撤離。”
“時間不等人,吾全族的時間不多了。”
“此事當真可恨,誰能想到那大唐皇帝竟然趕路如此之急?自議和簽署開始,這才僅僅過去十日,他的車輦竟然趕了六百里路,竟然到達了咱們的京口城……”
“原本吾等做過推測,帝王之輦不會急行,畢竟長途跋涉,一路何等顛簸,那楊一笑既然做了皇帝,按說他應該慢悠悠的乘著車輦行路才對。”
“欣賞沿途風景,一路怡然自得,這才能體現帝王的尊貴,這才是帝王應有的享受。”
“倘若他如此做派,至少二十天才可到達京口,而我全族的撤離時間便能充沛,萬不會像今夜這般緊急倉促……”
“這該死的楊一笑,他做了皇帝竟還吃苦……”
說這話的是一個族老,一邊說著一邊神色憤懣。
之所以這老家伙會如此惱怒,是因為他這一支收拾細軟的動作最慢,而如果按照族長決定的動身時間推算,他這一支肯定沒法帶走所有值錢的東西……
所以,只能砸了!
也所以,他心疼!
因為心疼,故而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