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晝沉默著,像是一下子卡了殼。
陸政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緩緩轉過身,那雙歷經風浪,先是狠狠地剜了臉色蒼白的陸優一眼,才又看向程晝。
“程公子。”
陸政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帶著千斤重的壓力。
“你好手段,好氣魄,為了小女,不惜攪黃我玉家的婚事,當眾給我陸政難堪。”
他踱步上前,站在程晝面前,雖然年紀已長,但久居上位的威壓依舊迫人。
“但我很好奇,你今天這番壯舉,你家里知道嗎?程建明那個老狐貍,同意你為了我陸政的一個養女,如此大動干戈,甚至不惜可能與李家交惡嗎?”
這個問題極其尖銳,直指核心。
就如同剛才程晝的沉默一樣,他篤定程家還不知道,程晝回歸是為了這個。
程晝與家族的關系人盡皆知,他今日以程家繼承人的身份前來搶婚,如果得不到家族支持,那便只是少年人意氣用事的胡鬧。
毫無意義,甚至會后患無窮。
程晝的下頜線繃緊了一瞬。
父親程建明當然不知道,他甚至在得知自己關閉餐廳,準備回歸家族時,還冷嘲熱諷了一番。
父親認為他終究還是向現實低頭了,根本不知道他回歸的真正目的。
至于同意他和陸優?更是天方夜譚。
但此刻,在陸政逼人的目光下,在陸優面前,他絕不能露怯。
程晝挺直了脊背,迎上陸政的視線,語氣帶著一種強裝的鎮定:“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不需要他同意,我能站在這里,能說出剛才那番話,自然有我自己的籌碼和打算,我要的是陸優,至于程家……我會處理好。”
“哼,好一個‘處理好!”
陸政嗤笑一聲,顯然不信他的空口白話,“年輕人,口氣不要太大,沒有程家在你背后,你今天說的每一個字都毫無分量,你憑什么認為,我會把女兒交給一個連家族支持都得不到,只會胡鬧的小子?”
面對父親連珠炮似的質問,又看見程晝強撐的倔強,一旁的陸優沉悶壓抑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看著程晝。
這個男人為了她,收起了所有的光芒,穿上一身束縛的西裝,闖入這他最厭惡的名利場。
用他最不擅長的方式,笨拙又瘋狂地想要帶走她。。
明明自己身后空無一人,卻還在為她虛張聲勢,硬扛著所有的壓力。
她想起自己這二十多年的人生。
作為養女,她活得謹小慎微,努力優秀,從不忤逆,永遠將家族利益和父親的要求放在第一位。
她就像一只被精美籠子圈養的金絲雀,早已習慣了順從,甚至忘記了掙扎的本能。
可這一刻,看著程晝為她孤注一擲,背水一戰的模樣,她內心深處某個被壓抑許久的東西,仿佛被猛地喚醒了一般。
憑什么她的人生要永遠由別人安排?
憑什么她的幸福要成為利益的籌碼?
憑什么……她不能為自己活一次?
陸優忽然生出一股沖動和勇氣,又或許,她從來缺乏的就不是勇氣,這本來就在她的心底。
只是這么多年,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有另外一種活法。
陸優深吸一口氣,忽然上前一步,擋在了程晝身前。
她直面陸政,這個動作,讓陸政和程晝都愣住了。
“爸。”
陸優的聲音還有些微顫,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您先出去一下,可以嗎?我想和程晝單獨談談。”
陸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向對他唯命是從的女兒,竟然在這個關頭讓他出去?
他眼中瞬間涌起怒意:“陸優!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我知道。”陸優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目光,重復道,“請您先出去一下。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他單獨解決。”
她眼中那從未有過的倔強和冷靜,讓陸政一時竟有些被震懾住。
他死死地盯著陸優,又看了看她身后眼神復雜的程晝,最終冷哼一聲,拂袖轉身,大步離開了客廳。
陸政將空間留給了他們兩人。
他量他們也翻不出天去。
客廳里再次只剩下陸優和程晝。
程晝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纖細背影,心中微震,一股難以喻的感覺涌上。
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拉她:“優姐……”
陸優卻避開了他的手,轉過身,目光復雜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得有些異常:“跟我來。”
說完,她不再看他,徑直朝著二樓自己的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