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嘉回神才知他是在問自己。
這個問題將他難倒了,關于那人的記憶久遠到泛黃模糊,一時也湊不出具體形容詞匯。寥嘉憑著本能道:“她啊,當為名士,博學聰慧、善良溫柔又不失殺伐果決,哼,要是她是男子,或者能晚出生個二十多年,當世能壓住她風頭的人,不足雙手之數。”
寥謙問:“容貌呢?”
寥嘉刻薄道:“容貌?沒想到問出如此淺薄問題的人,居然會是她的兒子。不過,想到你父親是個什么狗東西,反倒不意外了。在絕對天賦與才華面前,容貌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心志與天齊,胸懷與地闊。總有那么些狗東西,眼睛只看得到外在皮囊。”
寥謙:“……”
三句話不忘罵他生父。
看樣子,素未謀面的生父確實不是個人。
“我問她長什么樣只是想看看她。以往想起母親,我的腦中只有一張空白的臉。”
人人都有母親,他跟阿姊自然也有。
寥嘉沉默了一瞬。
軟下口吻:“我回頭畫一幅人像給你。”
寥謙愈發肯定紅袍怪對母親有不一樣的情愫,不知該同情他,還是嘲笑他。寥謙又問父母身份,寥嘉不是很想回答。這時候,崔麋插上話:“最近五十年,西南境內姓寥的王室就有四家,分別出自不同支脈。但要符合尊光的年紀,應該就只有兩個國家。”
兩個國家原先是一個,因為子嗣內斗而分成兩個,沒多久又先后滅國。說是王室,其實就是兩個彈丸小國。根據寥嘉的裝扮習慣以及透露的只片語,崔麋基本能確定。
寥謙默默記下,準備去查查。
寥嘉淡淡瞥他一眼。
“崔二郎可有心愛之物?”
這問題很突兀,寥謙不明所以,崔麋笑容僵硬。他知道寥嘉這是警告自己別多嘴。
寥嘉露出譏嘲一笑。
他的五官長得比較微妙,面無表情的時候,盡顯文士風流,一旦唇角勾起弧度,瞬間從鄉野名士切換成奸佞歹徒,完全是一張看了就想扇他的臉。三分奸詐、七分猥瑣!
崔麋:“……”
他看向坐在上首的沈棠。
后者穩如泰山,根本沒替他做主的意思。
崔麋此刻的心情跟前不久的寥謙不謀而合,二人同病相憐!他只能選擇吃啞巴虧。
慶幸的是寥嘉沒有逗留多久。
第三天就不見了人影。
寥謙長松一口氣,慶幸紅袍怪走了,回房卻看到案上擺著一張陌生畫軸,畫軸顏色嶄新,質地華貴。他神色復雜打開,畫中人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梳著未嫁女發髻。
相貌不算多么出彩驚艷,甚至是普通。
寥寥幾處信息,處處透著古怪。
相貌不同怎會惹來君上覬覦?西南地界普遍的風氣,女子及笄就要嫁人,畫中女子的裝束和年齡就沖突。直到寥謙打開旁邊的封。
一切疑惑都有了解答。
寥謙低喃:“確實是狗東西。”
他抓著這封信去求見沈棠。
“沈縣丞可知,那人去了何處?”
沈·烏有·棠埋頭處理公文:“還不是知道的時機,待時機成熟,你自會知道。”
寥謙只得作罷。
人海茫茫,主上不說他也沒辦法。
他每天按部就班,該上值上值,該修煉修煉。看著五分二厘借貸搞來的天價糧種種到了地里——他很不理解,眼看都要入冬了,確定是水稻播種季節?其他人也有同樣疑問,只是礙于沈棠一貫的鐵血手段不敢罷了。
這批糧種打水漂了,就知道教訓了。官府只要按時發月俸,他們哪管三七二十一?
一個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寥謙畢竟是崔氏花了精力培養的年輕心腹,原先預備給長子崔熊留著用的,能力方面自然拿得出手。他對外界情報格外敏銳,即便身處鳥不拉屎的貧困地區,也隱約嗅到一點兒怪異的氛圍——外界這幾個月,發生了大事?
“二郎君近日可有收到族內消息?”
他轉頭向崔麋打聽消息。
崔麋斜眼過來:“想打聽什么?”
寥謙道:“只是覺得最近很奇怪。”
似乎很少在聽到世家的消息了。
以前坊市經常會傳誰家郎君如何文采風流、天賦異稟,或者哪家女君天姿國色、風采過人,再不就是哪家風光無限、誰誰誰在哪家擺的曲水流觴宴大放異彩……甚至還有各家子弟的桃色緋聞。庶民對這些橋段挺感興趣。
最近一陣子,清冷得過分了。
崔麋還以為他要問什么呢。
往后一仰,雙手曲肘圈住秋千麻繩,吃著點心,隨口回答道:“都自顧不暇了。”
“自顧不暇?”
崔麋道:“各家現在跟斗雞眼一樣。”
“斗雞眼?”
崔麋道:“是啊,原先還能相安無事的各家,不知道怎么,突然一個個都看對方不順眼,朝堂上下斗得雞飛狗跳,每天都能上演新的花活。烏煙瘴氣的,想想就熱鬧。”
“怎會如此?”
崔麋吸溜一口蛋羹。
“聽我大哥在家書的意思,似乎是各家丟了什么東西,很要命的東西。一個個懷疑是對家安插在自家眼線偷的,一邊戰戰兢兢,一邊疑神疑鬼。哪里還有心情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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