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扭頭,就看到魏壽正用皂角仔細凈手。顧池暗暗抽氣翻了個身,努力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抬手設下靈防止窺聽:“說罷,將軍有什么要緊事要跟我私下說?”
若無特殊情況,魏壽怎會主動接近除了褚曜之外的元老重臣?只是顧池仔細回想這陣子魏壽的心聲,也未發現蛛絲馬跡。魏壽躺在隔壁躺椅上,彈指一道武氣化出化身。
化身動作熟練坐在躺椅前的小凳上給本體洗腳按摩,本尊則是一臉愜意閑適,顯然這么干不是一次兩次。顧池都要豎個大拇指,上梁不正下梁歪在康國體現得淋漓盡致!
魏壽道:“有人要收買我。”
他開口就是一個王炸。
顧池潤口差點兒被嗆住:“什么?”
西南諸國怎么想的,收買康國大將軍?
只要魏壽不是腦子被上萬只驢圍著圈踹,他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背叛康國,投奔毫無前途的西南諸國陣營。收買魏壽,想不通。
魏壽似乎能看穿顧池心中所想。
主動揭曉答案:“不是西南。”
顧池握茶杯的手一緊:“中部?”
魏壽似笑非笑:“嗯,多半也去聯系林令德了。咱們這么大陣仗,動靜堪比拆家,中部又不是死的,哪里會不知道?只是他們心高氣傲,一向沒有將四方視為對手……”
西北還是久戰不停的蠻荒之地。
顧池問:“為何會是你?”
康國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若想要收買離間,魏壽可不是最佳選擇。他是出身異族不假,但他也慕強,對原來的北漠并無感情,雙方甚至有仇。北漠被拆成兩州,魏壽是一點兒意見沒有。這些年在主上這邊也沒有遭受冷待,于情于理,魏壽都不可能背叛。
敵人給的籌碼再高,有魏壽如今有前途?
魏壽也沒有隱瞞。
“有族人在。”
“血緣很近?”
“嗯,很近,交情不錯。”
人家打出來的不是“利誘”是“感情”。
顧池一難盡看著魏壽:“這些話,將軍不該跟我說,拿去跟主上說不是更好?”
省了中間商環節,也免了傳話時的誤差。
再不行,也能找褚曜。
魏壽卻搖頭:“不方便。”
顧池正想問哪里不方便了,驀地想起來魏壽剛才還說林風也牽扯其中。林風是褚曜的嫡傳弟子,魏壽跟滿朝文武都關系淡淡,唯獨跟褚曜掏心掏肺。魏壽不找褚曜,也有回護對方的意思。褚曜跟二人牽扯太深,他確實不方便。相較之下,顧池立場就很獨。
不提跟白素的關系,完全就是一個孤臣。
立場甚至比祈善還要清白。
顧池嘴角抽了抽。
合著這頓推拿不是白享受的啊。
“令德這是?”
魏壽說出他知道的全部內容:“林令德親屬早年舉家避難去了他國,如今在中部安頓下來。據我所知,此次出面暗中游說她的人應該是她血親……也是個棘手的角色。”
“能力棘手?”
“相較于能力,應該是感情更棘手吧?”
整天跟這群猛人相處,魏壽眼界被強行拔高,還真看不上外頭所謂的天縱奇才。再怎么天縱奇才,將他們放在褚曜的處境,陷入低谷之后還能一飛沖天嗎?早爛坑里了。
顧池:“……”
“一個不好能將無晦也拖下水。”
顧池近乎應激一般開口回應。
“無晦不是沒流落在外的血親?”
威逼利誘是游說段位比較低的,對褚曜這種理想主義完全不奏效,更別說他性命還掛在主上身上,反而是親情感情比較折磨人。越是感情豐沛之人,越容易被感情掣肘。
攻心為上啊。
捫心自問,若這時候爹娘弟妹復活跑到自己面前,他也要迷糊。哪怕理智知道人死不能復生,他也不可能無動于衷。正因為知道攻心的可怕,顧池才特別喜歡這一口……
攻心,誅心。
魏壽道:“這倒是沒,無晦的血親除了阿蕊,其他人早死絕了。他現在無牽無掛,一心一意守著兩個徒弟,所以想對付他,從他兩個命根子下手是最快的——主上不在其中,誰能動她?屠榮全家死得只剩他一個,也是了無牽掛,唯獨林令德還有根軟肋。”
林風,她還是家主。
顧池閉上眼,眼前閃過一幕幕。
“令德不會讓主上和褚無晦失望的。”那可是傾注十多年心血的臣子徒弟,說句難聽的話,即便是親生女兒也很難再有這個待遇。林風沒有理由,也不可能背叛康國。
魏壽道:“我也這么想。”
顧池沒有耽擱,將此事暗中告知沈棠。
沈棠欣慰:“嘖,令德也是出息了。”
沒有價值的人是不值得敵人費心思的,對方愿意在林風身上費功夫,優先等級還高于其他重臣元老,分量可想而知。作為主上,沈棠頗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之感。
顧池:“……主上一點兒不擔心?中部那邊都下場,咱們的壓力可想而知多大。”
中部不會輕易看著他們吞并西南。
沈棠道:“擔心什么?令德不僅是林氏女兒,她也是林氏在康國這一支的家主。但凡是個世家族長,便不會只懂得兒女情長,她還會權衡利弊。在天秤之上,血親感情也可以變成籌碼。令德幼年遭難,跟中部那支有什么感情?這份籌碼的分量可想而知。”
林風,某些時候比無晦還像個政治動物。
只是她比無晦更擅經營名聲,外界對她的評價幾乎沒有負面,誰能不喜歡一個為國為民、揮手麥浪翻滾,脾氣還和善的完人?沈棠偶爾聽到類似傳聞,只覺得有些好笑。
“我們最該擔心的是令德狠心之下做出過激的事情,畢竟,她可是未來第一輔臣的不二人選,名聲還是要干干凈凈,盡量不要留下讓人攻訐的把柄。”沈棠垂眸思忖片刻道,“至于中部這邊,我會想辦法拖延一陣子。”
讓他們無暇分心的辦法,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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