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可能被康國挖出來羞辱。
這個認知讓國主緩一口氣,慶幸梅夢保住了身后體面,不用被人羞辱,也慶幸自己不用面對進退兩難的難題——梅夢尸體真到了康國手中,不論康國是羞辱還是不羞辱,戚國方面都要做出反應,不管是出兵還是出錢,總要將梅夢尸體帶回來,免得寒人心。
梅夢長眠山下,為難的問題就迎刃而解。
戚國國主心念一動,面露悲戚。
游寶寬慰她:“請主上節哀。”
不說還好,一說戚國國主更是泣不成聲。
甚至一度哭到暈厥。
她不哭也不行。
康國方面大肆渲染她貪生畏死當逃兵,留下梅夢逃生,她要不借梅夢葬禮做點兒文章,將輿論往梅夢自愿盡義的方向引導,引起將士同仇敵愾情緒,她的處境就尷尬了。
不僅要傷心,還要為梅夢安排葬禮。
尸首找不到就用衣物替代。
對外還要傷心過度,無法自抑。
也許是人人自危無暇他顧,也許是戚國國主的表現真的感人肺腑,明面上的輿論危機勉強度過去了。梅夢已是死人,但其他朝臣還活著,他們要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
崔熊代表崔氏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么復雜的局勢。內憂外患又是重孝加身,他的臉消瘦一圈,棱角分明的輪廓瞧不出少年稚氣。面見君主的姿態也盡顯成熟風范。
“怎么是你?崔卿何在?”
戚國國主最想見的人是崔止,崔止才是崔氏的話事人,是眾神會西南分社的主社。崔熊是未來的繼承人,這會兒派不上什么用場。
崔熊不卑不亢,俯身拜道:“外祖母新喪,父親悲痛不止,傷及心脈,病了半月,重金聘請杏林醫士守在府上,無法趕來救駕。”
戚國國主初時并不信。
但看崔熊的狀態,也說不出懷疑的話。
只能按捺焦慮情緒,盡量用和緩的長輩口吻關心兩句,末了找了借口留出空間給崔熊與游寶。不管崔止是真的病危,還是裝病,既然派了崔熊過來,崔熊現在就是人質。
還是有分量的人質。
若善加利用,崔止也得投鼠忌器。
崔熊也知道國主的盤算,但他更關心游寶的情況。上一次二人見面,游寶臉上還有些肉,現在瘦得快成一張紙了,眉心也留下時常皺眉的痕跡。他瞧了,著實有些心疼。
“我讓廚子做了你愛吃的。”
所有關心哽在喉嚨,只剩這一句。
游寶臉上浮現近日來第一縷淺笑:“這么久不見,你第一句就是讓我吃,你是嫌我嘴巴太閑吵著你,用你家廚子的糕點堵我嘴?”
崔熊憋紅臉:“你知我不是這意思。”
游寶看著他內襯衣襟,不再為難。
她跟崔熊定親這幾年也有了解他家中關系,知道他跟他母族這邊的長輩親近,驟然痛失血親,這些日子怕是不好過。美食能讓人心情愉悅,崔熊帶來的糕點她都吃完了。
崔熊眉頭舒展:“明兒再帶來。”
“是非之地,你來作甚?”游寶用他遞來的帕子擦手指,對崔熊自投羅網的行為表示不太理解。崔熊不懂事,崔至善難道也不懂?
“總要有人來的,不然不好交代。”
“來這兒,可是有喪命風險。”
崔熊眸色無訝異也無恐懼,而是極其平淡道:“我不來,誰來?父親要將偌大家業交到我手中。要是我碰上點兒事情就推其他人出來,自己躲在背后,豈非小人行徑?”
該他的責任,他得擔起來。
再者——
“你也在這兒,我不能不來。”
游寶被他這話觸動。
她第一次認真注視眼前這個年紀比自己小不少的郎君,心湖飄下一片柳葉,泛起了圈圈漣漪:“你我婚事是主上定下的,其中皆是權衡利弊,并未真正照顧你的意愿。”
這樁婚事可以不作數。
莫說未婚,已婚的還有大難臨頭各自飛。
崔熊這份認真,大可不必。
游寶的回應顯然超出崔熊預期。
他瞳孔微微震動,仔細看還有震驚受傷,他緊咬著唇:“世上姻緣,又有幾件不是權衡利弊?你怎知我的意愿,怎知不是自愿?”
游寶:“……”
她眼皮狠狠跳了跳。
問題是,她不是游寶,是苗訥啊。
崔熊的心意都是對“游寶”可不是對“苗訥”,她也不打算一輩子頂著旁人相貌名字稀里糊涂過日子。錯誤就該被糾正,回到正軌。
對的,要回到正軌。
不僅要回到正軌,還要榮耀加身。
她潛伏在戚國國主身邊,可不僅僅是為了將對方迷得昏頭轉向,也不是為了跟年紀比自己小的郎君談婚論嫁。梅夢一死,崔止抱病,戚國國主相當于斷了雙臂;西南諸國外戰失利,內部永生教叛亂……火上澆油的好機會!
這么好的機會,豈能錯過?
還有什么比戚國國主身死更好的“油”?
“時不待我啊,希敏——”
苗訥抬頭望月,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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