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大事,不可能一時興起啊。
苗訥聽了想笑:“這問題有什么難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大勢已去,而我也不想繼續當孫子。不另謀前程,難道一棵樹吊死?想殺就殺了,這回答可滿意?”
崔熊是一點兒不滿意。
“你沒說實話。”
“我說實話你就活不了了!”
變相承認上面那一段就是敷衍。
崔熊道:“我不想你有事。”
“什么?”
“寶君不是問我有何目的?我不想你有事!國主與你,自然……是你更加重要。”
苗訥握著匕首的手有些發抖。
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震驚。
震驚崔熊這個循規蹈矩的老實人,居然也有如此瘋癲的一面。因為一個“不想你有事”就敢拖死國主,替兇手隱瞞?崔氏的家教沒問題吧?苗訥仿佛第一天認識崔侯白。
“你覺得……”她吞咽口水,“我會信?”
完全不敢相信一點。
她更期待崔熊說出諸如——戚國大勢已去,他想趁早謀劃,為崔氏謀利之類的話。
崔熊道:“為何不信?”
苗訥:“……”
她為什么要相信?但凡崔熊是個正常人,又怎會相信一個從頭到尾虛情假意的人?
苗訥看著她身下滿眼赤誠的少年。
“崔侯白。”
“寶君?”
“借你當個人質!”
苗訥出手利落果斷,崔熊的脖子挨了一次重擊。若是崔熊撒謊,正好拆穿他的謊;若是他沒撒謊,他當人質還能洗清嫌疑,自己也能順利脫困,算是一舉兩得了……
利用崔熊打開關隘確實容易。
守將本身就欠了崔氏恩情,自然不會允許崔氏少家主在自己眼前被歹人殘害,開了關口放苗訥離開。崔熊被丟上馬背,嘴上還不忘勸說苗訥:“寶君,你不必如此的。”
崔熊道:“其實,眼下能換一個國主,對崔氏也是利大于弊,你我立場一致……”
他也不全然是為了未婚妻,一半一半。
“閉嘴!”
“哦。”
人質很配合,苗訥脫困有驚無險。
跑了五六十里才看到一條河,苗訥將崔熊丟下:“你呆這兒,會有人來找你的。”
“寶君!”
“我不是!”
哪怕早有心理準備,真正聽到真相的時候,崔熊的呼吸也粗重了一瞬,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捏緊,讓他喘不過氣。全部都是假的?
苗訥單手掐訣設下靈禁錮。
“待我安全,自會解開。”
說完,施展靈一葦渡江,身形以極快速度消失在茫茫河面。崔熊邁步上前卻被腳下靈擋回來,唇焦口燥卻無可奈何。半刻鐘不到,崔氏護衛帶著守將心腹過來。
崔熊得以解困:“我無事。”
“但您的脖子還在流血……”
“無妨。”崔熊用帕子包扎傷口,這條帕子還是某次寶君給的回禮,他時常帶身邊,“歹人已經被人接走,此刻去追也追不上。爾等勿要在此耽擱,速速回去查探!”
崔熊都不追究歹人,守將心腹也是樂見其成,他最怕這些世家子借題發揮刁難人。
但,萬萬沒想到是國主遇刺!不僅國主身亡,國主心腹的尸體也在池塘被人發現,聽說這位游氏女君還是崔大郎未婚妻。剛虎口脫險的崔大郎聽說此事,當場昏厥不醒!
苗訥恢復了本來面貌,做了一身男子游俠裝扮,混跡市井,卻未聽到只片語的國主遇刺消息,更別說國主薨逝了。反倒聽說崔熊病重,崔止撐著病體趕來的小道傳聞。
她也確實看到一路帶著崔氏族徽的車隊。
“崔至善真來了?”
苗訥壓了壓帽檐,混入人群。
橫豎之后的事情跟她無關。
卻不知,崔止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
外界重病纏身的崔止,這會兒健步如飛,一路闖到長子房間。屋內飄散著濃重的湯藥氣味,崔熊面色蒼白,一臉病態。看到父親站在屋外,崔熊放下湯藥起身上前行禮。
然后,挨了父親一巴掌。
“崔侯白,你膽子大了啊!”
崔熊不做辯駁,俯身請罪。
崔止道:“她是你殺的?”
崔熊咽下牙床分泌出的血腥:“是。”
他這么痛快承認了,崔止第二個巴掌怎么也落不下來。他以為長子最省心,卻沒想到對方會冷不丁給他一個“驚喜”。崔止提起衣擺坐下,怒道:“你最好解釋清楚!”
崔熊道:“無甚好解釋的。”
崔止險些捏碎了茶盞。
他壓低聲道:“崔侯白,你發什么瘋!你可知你現在是拿自己前程任性?弒主一事傳揚出去,日后誰能容得下你,容得下崔氏?”
崔止擔心的還是兒子未來前途。
因為種種原因,崔止退隱是必然了。
崔熊被推到人前是必然的,但他太年輕,族內那些耆老不好對付,日后融入康國還需要跟王庭、跟康國世家打交道……崔熊不能沒鋒芒,但也不能鋒芒太甚,自身不能留下給人攻訐的話柄。一切好好的,崔熊跑去弒君?
崔止怎么也想不到是長子干的。
“你替誰隱瞞?”
崔熊眼皮也不動一下,反問:“主君身患惡疾的消息,父親準備何時對外宣告?”
崔止被氣笑了。
“好好好,好一個無法無天!”
干了這么大事,還能面不改色撒謊。
奈何崔止只有兩個兒子,著重培養的繼承人也只有一個,他只能捏著鼻子善后了。
“滾回去,等著家法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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