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軍餉問題,雙方矛盾能追溯到上一任杉永郡守。王庭為了限制武將擁兵自重搞地方破壞,想了許多辦法限制,其中有一條就是軍餉由地方糧庫支出,而糧庫把握在郡守手中。上一任杉永郡守一次只肯撥半月,每次還都缺斤少兩,喜歡用這把柄拿捏人。
時間一長,雙方怨氣能不深?
都尉脾氣軟糯溫和,幾乎不跟郡守生沖突,但他身邊的人不一樣,早就想讓對方去死了。副將上次就找到機會,故意調開郡守附近防備,讓流矢順利帶走這個小人性命。
事后追究也只是一次意外。
流矢不長眼睛,而他沒站對地方。
老郡守在臨終之前,將責任交付給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如今這一位,只等王庭命令下來就能坐實。副將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眼白都要翻上天靈蓋了——一邊防著武人在地方做大,擁兵自重,一邊又讓郡守搞父死子繼這一套,王庭這不是防范了個寂寞?
新郡守懷疑生父之死不是意外,幾次跟都尉溝通,希望他交出當時玩忽職守的人!
都尉自然沒有答應。
新郡守便以糧庫短缺為由,每次只肯撥七天,現在更是過分到只給四天,只差將挑釁寫在臉上。面對這種情況,都尉依舊沒發作。
脾氣懦弱到自己人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面對副將斥責,郡守仿佛抓到了他的把柄,咄咄逼人:“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都尉的意思?你是在指責我故意克扣你們軍餉?那你怎么不去看看城內糧食短缺到什么程度?要不是我控制著,這么點兒糧還能堅持到今日?”
他說這話也有理直氣壯的底氣。
此前年景還好的時候,軍中貪腐成風,做假賬吃空餉更是嚴重。明明帳下五千人,卻敢報上去三四萬精銳。撥下的軍餉都被暗中吞沒,戰力提不上去,國庫還虛耗一空。
杉永郡這么多年沒爆出類似丑聞,但也要防范于未然,再加上都尉脾性好欺負,上一任郡守中飽私囊也容易,可勁兒抓著老實人欺負。新郡守對這些心知肚明,但為了壓制都尉,也為了報殺父之仇,只能選擇變本加厲。
在他看來,自己行為坦蕩無錯。
副將被嗆得臉紅。
“你——”
郡守欺負老實人:“這些都是來歷不明的贓款,都尉不肯走明路,有何居心?還是說你們早有二心?若無二心,為何遮遮掩掩?”
真要坦蕩就交出來。
他不是不知道對方可能會狗急跳墻,但他更清楚糧食就是拴在對方脖子上的韁繩。一旦他們手中糧食寬裕了,韁繩松了,就不好再被束縛了。最重要的是都尉這人老實巴交懦弱到了人神共憤的程度,怎么捏他都沒反應的。
父親跟他共事十八年的經驗之談。
副將氣得差點兒心梗。
這不是強詞奪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都尉嘆氣:“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歪,郡守若不信,帶走也無妨。只是營中糧草又要見底,外有勁敵虎視眈眈,還請郡守以大局為重。莫要讓將士們寒了心,誤了大局!”
副將氣得跺腳,怒其不爭。
郡守詫異,內心那點兒擔心煙消云散。
瞧吧,他就說此人泥巴捏的,毫無脾氣。
此事要是擱在稍微有點兒脾氣的武將身上,郡守今天絕對豎著進來,橫著出去,不被打個半死都無法收場。郡守沖都尉深施一禮,陰陽怪氣道:“還是都尉深明大義。”
副將氣得血壓狂飆不止。
奈何軍令難為,他只能照做。
“您——哎——”
攤上這么一個沒脾氣的上司也是沒脾氣了,若非都尉將他從死人堆救出來,還當做半子撫育,二人有父子之情,他都想原地掀桌。
都尉暗中搖搖頭。
這些凍魚都是顧德送來的,在顧德身份立場沒有完全明朗之前,他的東西怎好留在自家地盤?送出去,不管是禍水東引還是其他,總能降低自身風險,年輕人沉不住氣。
收到這個消息的顧德:“???”
事情推進是不是過于順利了?
他們原先的計劃只是挑撥雙方矛盾,哪怕不撕破臉都可以,趁著守備松懈,己方再出其不意來個里應外合。誰知道這倆人的矛盾比外界傳揚得還要深,倒是便宜了自家。
“如此一來,或可提前行事。”
絕大部分凍魚都是真正的凍魚,主公派人下水打撈了許久,又在民間暗中搜羅才堪堪湊夠這么一批,剩下一部分則是自己人偽裝。
這種偽裝并不能持續太長時間。
“疑心倒是挺重。”
同時也有幾分小小疑惑。
“你也疑惑老夫脾性過于懦弱?”都尉讓郡守將凍魚全部收走,此事在營中引起不小的波折,跟在他身邊十幾年的老人陸續過來打抱不平。他們都認為這是騎臉吐痰了。
如此奇恥大辱,怎能再忍?
顧德嘆氣道:“晚輩真心誠意想解都尉燃眉之急,您此舉——確實是讓人寒心。”
疑心病這么重,讓人懷疑他是文士。
都尉道:“文武不和是大忌,不管是多大矛盾,至少也要留到戰后再清算。郡守父子確實跟老夫有不少矛盾,也有私心,但相較于其他人,父子倆已經算是難得好人。”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