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我什么時候殺的他?”
沈棠一把拽開蒙在尸體上的白布,映入眼簾的是一具滿是尸斑的尸體,腦袋狀態凄慘,除了撲鼻尸臭還有點焦臭。她仔細回想三秒,隱約想起路上是順手殺了個攔路的。
她不確定問:“真的是他?”
“找人認過,那閹宦那日確實穿著這一身,為驗明正身還查了他下邊兒,是他。”
沈棠揣著袖子,皺眉瞥了一眼尸體。
“怎么找到人的?”
斥候將戰場掘地三尺都沒找到人。
顧德道:“統一焚尸的時候。”
打仗會造成大量尸體。
尸體不處理好容易引發疫病。
其他軍閥文明些會找個地方挖坑埋了,野蠻些的直接往河里拋尸喂魚,讓河中生物幫忙處理尸體,再野蠻一些將尸體丟水里涮干凈,開膛破腹處理一下,制成人脯當做軍糧充饑。他的主公,手段最為殘酷狠辣,直接將尸體集中焚燒——這點也是最受外界詬病的,攔下不少有識之士前來投奔。顧德也有心勸諫,卻被告知康國十幾年都這么干。
得,這還勸什么?
康國班底十幾年沒勸動,自己能有啥用?
轉念一想,這或許跟北地野蠻風氣有關。
只要是敵人就得尸骨無存!
在這個貧農一身破衣裳都能典當幾枚銅錢的年代,再破的衣服也有價值,儉樸持家的軍閥自然不會允許尸體穿著衣裳被拋尸被埋被送進焚場。負責處理這些尸體的兵士扒衣服,扒著扒著發現其中有一具尸體很是特殊。
下邊兒有切割后的丑陋傷痕。
咋還是個閹人?
有人湊上來好奇瞧了眼:閹人?閹人就閹人,那點兒東西燒起來也沒多少油。
這身體瞧著倒是挺好的。
瞧瞧,這健碩有力的胳膊腿,自己肚子上的肌肉都沒這個閹人摸著清晰!真嫉妒!
二人對話湊巧被人聽到。
于是手忙腳亂將尸體從火中搶了出來。
驗明正身,立馬給沈棠送來了。
“……難怪呢,聞著還有一股肉燒著的焦臭……”沈棠盯著尸體,恨不得對方活了再丟去凌遲一番,“這具尸體……別燒了,浪費我柴火。打包一下快遞給啟國王室。”
說完,沈棠又補充一句。
“順便,再發一封檄文。”
打仗不僅拼拳頭,還拼垃圾話。
沈棠非得讓世人都了解一下啟國的無恥!
“……雖說亂世君主視庶民為草芥的數不勝數,但真正敢擺在明面上說的不多。”某種程度上,啟國這位使者也算是開創先河了。
外界都知道“夏侯梨”攻打一地都要耗費時間修整拾掇,啟國使者就抓住這點,在大勢已去的時候下令破壞建筑、引發暴動,破壞越嚴重,夏侯梨被絆住腳的時間越長。
給啟國王室爭取喘息時間也越長。
這么做,讓啟國其他地區平民怎么想?
檄文一出,啟國在民間怕是要人心盡失。
使者算盤打錯了,沈棠這次沒停留。
隔天就下令拔營起寨。
三軍先行,后勤各營緩慢跟上。
其中,傷兵營也不例外。
傷情輕的庶民已出營歸家,傷情比較重的都帶著,跟著傷兵營一起行軍前進。倒不是不能留下,而是本地醫療條件太差,留下來就是個死。隨軍雖有顛簸,至少死不了。
這個安排讓女人懸吊的心落回原處。
隨軍她熟悉,被留下才真要九死一生。
“陳醫隊……”
她緊張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
傷兵營遷就營中傷患,白日行軍,日落時分原地休整。休整階段,傷患可以休息,醫隊醫兵卻不能闔眼。女人傷勢恢復情況尚可,總算能跟上面交差:“女君有事兒?”
女人憋紅了臉,不知該從何開口。
她想留在軍中,但不想伺候那些雜兵,便想讓熟人給牽線搭橋。醫隊看著挺有氣場,應該也是大人物?或許認識一些地位不低的?
“……我沒出可去,想找個營生……”
醫隊秒懂:“女君擅長什么?”
女人被醫隊直白的問題弄得更加窘迫,她低頭看著自己僅剩的一條腿,張了張口,差點兒要掩面啜泣:“……以前是能的,如今是不能了……但我,尚有幾分姿色……”
醫隊也看她的腿:“樂營人滿了。”
女人咬著下唇,手指抓緊了衣擺。
醫隊:“女君嗓音勝似黃鸝,談吐清晰,想來唱的多半也是達官顯貴喜愛的文雅調子,跟軍中兵士喜歡的舞樂可不同……大家伙兒……更喜鄉野村人那般興起而歌……”
舞蹈也是那種大開大合的粗獷步子。
這位女君應該適應不來。
“樂營是滿了,但女君不怕吃苦又擅針線活兒的話,制衣營倒是不錯去處。冬日兵士缺衣裳,又趕上增兵,制衣營早就忙不開了,近日缺人缺得緊。”醫隊是個心軟的,見對方窘迫便主動遞上臺階。制衣營的兵士大多時候坐著干活,需要跑動的場合也少。
在女君右腿恢復前,可以去那里。
“制衣營?”
軍中有這么一個地方嗎?
“真的可以去做衣服而不是脫衣服?”
女人一個不慎將心里話說了出來。
醫隊:“……”
她臉上慈祥笑容逐漸收斂,眼底流淌的眸光讓女人生出幾分畏懼。就在這時,醫隊輕撫女人的鬢發,認真道:“在這里,沒有人能讓你將穿著的衣裳脫下來,沒有人。”
“萬一呢?”
“誰提,殺了誰。”
女人被醫隊話中的殺意嚇得牙齒發顫,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我……我怎么殺?”
“你不殺,軍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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