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譚曲”顯然沒想到會是這么個回答,冷白的臉上浮現幾分迷茫,懷疑人生。他先前懷疑喻海對自己撒了謊,二人可能沒有多深交情,對方告訴自己的身份也是虛假的。
但——
喻海此時的表現可不像沒多深交情啊。
少年抿了抿唇道:“可我不想。”
“喻歸龍,不行。”他是人,跟所有人都一樣的人啊,怎可以同類為食?他寧愿舉劍自戕也不想淪落那種不堪境地!少年“譚曲”嚴肅道,“便是死囚也不可漠視其性命。”
少年“譚曲”有些被喻海的發嚇到。
“只要是人就不行。”
喻海噗嗤笑出聲:“逗你的。”
少年“譚曲”:“……”
喻海莞爾:“你猜我哪句話是真的?”
少年“譚曲”驀地耷拉下臉。
氣惱道:“你怎如此促狹?”
喻海托腮笑得暢快。
少年:“就不能對我說幾句真話?”
喻海笑夠了才肯停下,倏忽一本正經道:“真話就是——你我真是摯友,相信我,這世上還有誰不會害你,我絕對是其中之一。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活著,是任何人!”
這個“任何人”也包括那個廢物。
任何人都可能被喻海這番話迷得昏頭轉向,少年“譚曲”雖未全信卻也有些動容了。
只是他理智尚存:“我們如何相識的?”
喻海道:“你救了我。”
少年“譚曲”等了等,發現沒下文。
他茫然:“就只是如此?”
“救命再造之恩,如何不重?”
“但這再尋常不過……我是說,換做任何人見到你陷入困境,若有能力都會出手相助的,不獨獨我會。”少年“譚曲”蹙眉道,“舉手之勞,如何能讓歸龍傾力相助于我?”
喻海剛才的話真的嚇到他。
那語氣根本不是玩笑。
喻海哂笑:“沒有任何人哦。”
少年“譚曲”沉默。
這陣子進食越來越多動物的血液,他腦中浮現的記憶也多了起來,他對喻海有些熟悉感卻沒在記憶碎片找到他身影。反倒是另一個帶點嬰兒肥的少年出現比較多,只可惜自己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直覺告訴他應該是他親人。
“你以前也長這副模樣?”
那個嬰兒肥少年難道是歸龍?
喻海不懂他為何這么問:“不是。”
他以前的模樣,不提也罷。
少年“譚曲”輕輕哦了一聲,他垂眸視線落在腰間位置,記憶中這里應該有佩戴一枚文心花押。只可惜,他醒來之后嘗試著凝聚卻一直失敗:“那你,可記得我佩劍在哪?”
他神色落寞:“我凝聚不出花押,若能有佩劍在身……也能少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喻海自然不知他佩劍落在何處。
意外發現少年尸體的時候就沒看到佩劍。下落也不難猜,多半是被那個廢物收著了。
喻海將自己的劍解下來:“先用我的。”
少年即將碰上劍鞘的時候,喻海又冷笑提醒:“但先說好,別想著失控就拔劍自刎,一把普普通通凡鐵鍛造的劍可要不了你的命。”
少年“譚曲”:“……”
看著喻海的視線帶了點幽怨。
喻海:“你我閱歷隔著二十余載,我要連你這樣的都看不透,也別在曲國拜相了。”
其實少年“譚曲”的心思并不好猜,少年人心思通透還懂得藏匿,可他的性情擺在這里,寧肯傷己而不傷人,往這方面想絕對沒錯。
少年不服氣:“不試試怎么知道?”
喻海心中冷哼。
少年要是能試成功,他將大陸翻個底朝天也要再找到一支“瓊漿玉液”給人打進去。
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多會兒,侍從取來一壺茶水。
裝著余溫尚存的鴨血:“譚郎請用。”
少年“譚曲”:“……”
這真是演都不演了啊,直接端血。
他剛要端起飲用,碗沿碰到嘴唇停下。
喻海還以為少年懷疑這是人血:“是鴨血,你不至于連人血鴨血都聞不出來吧?”
少年卻驀地起身:“不對。”
喻海湊近聞聞一茶壺的鴨血,被熏得微微后仰,也不知道少年怎就覺得這玩意美味。
“什么不對?”
空氣中彌散氣息挑動著少年的神經,讓他躁動不安卻無處宣泄:“我聞到了同類。”
不是喻海這種美味的“食物”,也不是雞鴨鵝這些畜類,更不是帶給他威脅感的武者侍從……純粹的,挑釁他的同類。喻海一開始還不懂啥叫同類,想到少年目前狀態一下子反應過來,又驚又怒:“怎會如此?距離多遠?”
少年顧不得其他,撩起繁重衣袍。
直覺讓他想要過去一探究竟。
只可惜這具身體不爭氣。
喻海便讓侍從幫忙,自己跟隨。
良久——
勁風在臉側呼嘯,喻海內心默算他們行了多遠路程,越算越心驚膽戰——不是,這個距離是不是有些太遠了?要不是明白少年性格,他都懷疑對方學那刁鉆廢物耍自己玩。
這警戒范圍怕是二十等徹侯都趕不上吧?
一個多時辰過去,三人在河邊停下。
“撈上來,就在水中。”
這種臟活累活自然派給侍從。
不多久,撈上來一具能動能掙扎的尸體。
喻海看了看水流方向,此地是支流分叉處,不知道是哪邊飄過來的:“就是它?”
他回首,少年“譚曲”正半蹲細看被侍從兵器制服的尸體,語氣中帶著絕望慌亂。
“我看它也……秀色可餐,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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