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策脊背冷汗刷一下就冒出來了。
他這會兒都不敢去看主上眼睛。
生怕從對方眼中看到懷疑、玩味與審視。
他的師弟看到空墳墓,第一反應自然是懷疑盜墓賊光顧此地,褻瀆恩師遺體,但作為一國之主且與恩師恩怨頗深的主上呢?主上會不會懷疑云達當年是假死,他與子固聯手欺上瞞下?這猜想光是在腦海閃現一遍就讓云策不寒而栗了,想開口辯解又不知從何說起。
當年恩師之死在旁人看來也確實很蹊蹺。
一個兩百高齡,叱咤風云一個時代的二十等徹侯怎么會莫名其妙就死了?臨終前就兩個云達親手養大的孩子在場?他一無病痛,二無舊傷,往后余生還有不知幾個百年能活。
醍醐灌頂給年輕弟子,圖什么?
不管從什么層面來看都是荒誕的。
當年的主上在沒有看到云達遺體墳塋的情況下相信云策二人解釋,更多是出于對兩位帳下大將的信任,多年來也不曾提一提。難得過來一趟,開了墳墓卻發現棺材不翼而飛。
要說是巧合誰信呢?
盜墓賊挖墳會只挖一個,不管另一個?
電光石火間,云策在師弟瞳孔震驚中做了個能將云達氣活的決定,他抬手一掌凍裂天祖母阿木箐的墳土。隨著墳土開裂,露出半丈之下的青膏泥。這層青膏泥非常厚重,云策費了不少力氣將其扒開一道口子,這層青膏泥也近半丈厚,其下才是層層堆砌的黃柏木。
“元謀師兄,你瘋了?”倒霉師弟不知云策此刻心情,反應過來急忙跳下來去攔阻云策。剛瞧見這層青膏泥,他就知墳墓主人在師父心中的地位多高,“這可是師母的墳!”
只看這些黃柏木大小以及整齊壘砌的構筑方式,大概率是黃腸題湊,還是規模不小的黃腸題湊,諸多王室都造不起的東西。需知事死如事生,雖說墓主生前身份怎么看都不配用上它,但考慮到云達本身就是二十等徹侯,逾制不逾制也是他說了算,犯不上開棺吧?
一聲喝問讓云策冷靜下來。
倒霉師弟以為他動手是因為墳墓逾制,殊不知他是有苦說不出。這時候,沈棠也跳了下來,看著腳下露出一點豪華大墓冰山一角的缺口,嘆氣:“看不出云達還有這份心。”
倒霉師弟聞,不由蹙了眉。雖說師父生前大義有損,但人死如燈滅,一切都已蓋棺定論,何必在其盜墓前陰陽怪氣?元謀師兄的反應也非常奇怪,怎對同僚挖苦無動于衷?
沈棠道:“可惜沒什么用。”
墓葬極盡奢華也傳不到亡者那邊。
她讓云策將墳土埋回去,別擾亡者清凈。
云策麻木照做,倒霉師弟咽下指責,沉默幫忙,隱約已經嗅出不對勁的氣息。他的視線暗中在沈棠跟云策二人身上游走,猜測這位同行女君的身份。師門上下,不止云策跟鮮于堅在朝中為將,還有其他人在各地折沖府效力,只是能力與戰功有限,名聲不顯罷了。
倒霉師弟雖在江湖,也曉得一些朝堂事。
康國王庭能讓元謀師兄聽命的女君,不足一手指數,同行的這位女君又是其中哪位?
“盜墓賊可恨,元謀師兄,我們定要抓到賊子奪回師父!”倒霉師弟天南海北地行商謀生,三教九流都有一些門路,人脈也算廣,“師兄身負重任,怕是不能長時間在外,師父墳墓被盜之事,不如就交給師弟我去處理?”
沈棠:“應該不是普通盜墓賊。”
盜墓賊基本都是圖財的。
下方槨室不知放了多少云達南征北戰攢下的家底陪葬。云達的墓就葬在它上面,盜墓賊往下多挖一兩米就能發現寶藏,豈會放過?這意味著盜墓者目的非常明確,不為圖財。
那么圖什么?
答案就非常明確了。
不是圖棺材就是圖棺材內的主人。
沈棠沒像云策擔心的那樣懷疑云達沒死。
云策當年被云達親手廢掉是事實——這個事實也不全是鮮于堅說的,還有一些北漠俘虜交叉印證消息真假——而云策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恢復實力,且實力實現大境界突破。
總不能是云達給云策抓了另外一個二十等徹侯給他醍醐灌頂,本尊費勁巴拉搞什么金蟬脫殼的假死戲碼。云達這老登旁的沒有,唯有嘴硬跟自尊強。讓他鬼鬼祟祟、茍且偷生地活著,還不如給他一刀來得痛快。棺材不翼而飛,大概率不是他本尊突然詐尸的結果。
“這也恰好證明這棺材就是咱要找的。”
再想到自己一行人來此的目的——
“或許,取走棺材的人才是導致大限提前的罪魁禍首。”只是別說這人是誰了,沈棠連云達墳墓何時被人掘開都不知,線索斷得挺干凈,她嘆氣道,“先回去,再行商議。”
倒霉師弟整個過程一聲不敢吭。
他已經隱約猜出這位女君的身份了。
雖不知這位本該御駕親征前線的主君為何會在這里,還跑來掘他師父云達的墓,但他肯定里面有一個驚天大秘密。普通人知道太多對自身沒好處,于是他選擇了看破不說破。
就在沈棠等人一籌莫展之際,意外得到一條線索——曾有一伙外鄉人過來找啥東西。
倒霉師弟提供的內容。
“此人推脫說是師父的故交,我跟那名牧民打聽過,從外貌描述來看,不像是師門中的一員,聽口音像是中部大陸那邊來的。”他說完就看到云策一行人表情發生微妙變化。
“中部那邊的口音?”
“嗯,衣著裝扮也跟北地不同。”北漠就不是盛行厚葬的地方,某些地方連死后尸體都不留,屬于盜墓賊繞著走的貧瘠之地,發不了死人財。誰能想到這伙人可能是來盜墓?
沈棠:“行,此事我已知曉。”
返程路上,她的臉色極其難看。
這個節骨眼提到疑似中部人士在云達葬身之地現身,沈棠第一反應就是懷疑中部分社那群瘋子。云達作為完整經歷武國時期的人物,也跟眾神會打過交道,很難說他跟眾神會之間沒有往來。若是棺材被中部分社取走,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畢竟,除了這伙唯恐天下不亂的糟心東西,沈棠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其他勢力能大老遠跑來將一口棺材挖走。
去時一旬,回時一旬。
前后二十天功夫,康國兵馬又往中部大陸深入,攻城略地,將戰線推進了百里不止。一行人回去之時,康國兵馬正結束分兵包抄圍攻。主力將敵城旗幟踹下,插上康國大旗。
魏樓是最先發現他們的。
一瞧她模樣便知是無功而返了。
“沒找到?”
“被人捷足先登了。”
魏樓危險瞇眼:“捷足先登?是誰?”
“初步猜測可能是中部分社干的,這伙人一旦打不過破防想同歸于盡也正常,是他們能干出來的事情。”打不過就掀桌,從古老病種、堅壁清野再到蝗災,人不干的他們干。
魏樓:“你倒是不慌張。”
沈棠瞧著太淡定了。
沈棠道:“我慌張什么?”
魏樓不知想到什么,笑道:“確實不用慌張,萬一陸沉滅世,女君也可重歸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