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人?”
“什么閑人?”
“你要當個閑人?”
沈棠喝了一口酒就連發三問。
自然流暢的口吻反而讓翟樂都不自信,他神色復雜地看著年少小伙伴:“我知道你的難處,你也該知道我的難處。那個位比親王的國公之位,我受之有愧,你若愿意可直接給我女兒。那孩子你見過的,性格在經歷一些事情后沉淀下來,穩重許多。她又是女子,若哪天你需要可以用她,可不管結果如何,念在你我年少相識的份上,對她不要太苛刻。”
完全是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替子女考慮。
這也是翟樂深思熟慮過的安排。
如果是輸給其他人,翟樂想要保全妻兒老小以及一眾族人,多半要識趣自盡,讓曲國舊部徹底沒了念想,讓他們新主可以沒有顧慮重用他們。然而勝利者是沈棠,她既不是刻薄寡恩的人,她也足夠強大,強大到視一切陰謀陽謀于無物。不論敵我,她都能駕馭住。
說她自信也好,說她自負也好。
這對翟樂而也算是件好事。
因為是沈棠,所以他能接受投降。
曲國子民不會受到薄待,曲國臣工也不用擔心遭遇屠戮,作為曲國王室的翟氏也不用戰戰兢兢夾著尾巴過日子,更不用擔心懸在頭頂的利刃何時落下。這已經是最完美結局。
翟樂唯一過不去的是自己內心一道坎。
他不愿意接受國公之位。
不待沈棠開口,翟樂抬手示意她自己還有話要:“幼梨,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這個國公之位可以給任何一個姓翟的,不是我女兒無妨,但唯獨不能是我。我要給阿兄交代。”
他沒有完成兄長遺愿,辜負黎庶期許,自然也就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個國公尊位。
說翟樂執拗也好,說他蠢笨也罷。
沈棠:“……”
翟樂:“幼梨,你現在可以說了。”
沈棠深呼吸,恨不得將酒壇摔翟樂懷中,指對方鼻子道:“你說要當閑人?翟笑芳,你三十六度的嘴是怎么說出如此冰冷絕情的話?退休當閑人是你這個年紀的人有資格享受的?你看我,我一渡劫成功的神都回來繼續上這個鳥班了,你居然想當閑人?你怎么敢想的?白日夢也不是這么做的!你還記不記得翟悅文還在我手上呢?現在,你再說一遍!”
翟樂:“……”
他被沈棠指頭逼得后仰倒在屋頂瓦片上。
對上那雙居高臨下含著慍怒的杏眼,翟樂抱著自己的圓肚酒壇咽了咽口水,腦子有些亂哄哄。這時候的他亟需歸龍幫忙,幫他翻譯這段話的意思。信息量太大了,他過載了。
不過,有一句話他聽得懂。
“……你怎能以兄長為人質要挾?”
沈棠道:“是你先不講武德的!在你說自己要當閑人,笑看我上這個狗班的時候!”
“……沈幼梨,你講點道理!”
“我哪句沒跟你講道理?”
翟樂:“……”
被人俯視不是一個好談判的姿勢。
顯得氣勢上就低人一等。
他往旁邊挪了挪,小心坐起身。
翟樂試圖讓沈棠理解自己的苦心孤詣:“我還不是為你好?主動替你減少點麻煩?我要是受了這個國公加封,萬一曲國舊臣哪天萌生反意,他們都能打出現成旗幟。再說了,新主舊主皆在朝中,你讓曲國舊部如何自處?將這國公給翟氏其他人,更能安撫人心。”
沈棠只聽到翟樂叭叭叭叭。
“小嘴巴,不講話。”
翟樂:“……”
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嗓子失聲。
桃花眼驀地瞪大,仿佛在控訴沈棠居然跟他玩陰的。不是說好的修補四柱暫時沒了力量變成普通人,現在禁奪聲又是鬧哪般?
“你什么眼神?”沈棠臉上寫滿了嫌棄二字,“我可沒不講武德,出法隨不懂?”
雖說被臭狐貍跟老登陰了,一擼到底被封印成普通人,可她說話依舊帶著法則效果。
權限在手,天下我有。
權限狗讓人閉麥還不簡單?
翟樂:“……”
沈棠威脅道:“誰給你勇氣,我上班、你退休?還是帶薪退休!你想做這個白日夢我都不能讓你美夢成真啊。曲國舊部有什么異心,我都找你算賬!他們萌生反意?笑死,是跟九族不熟嗎?你還為我好?還替我減少點麻煩?那你是怎么好意思想要帶薪退休的?”
翟樂的國公位比親王,食邑萬戶。
只要康國在一天,只要翟樂守一天約定,這筆俸祿就要發一天。別說什么翟樂不肯接受國公之位,他這樣不算帶薪退休,萬戶食邑給他女兒跟給他有什么區別?真是好算盤!
他翟樂以后盡情游山玩水養他哥。
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美事!
康國吞并曲國,又不是雙方簽一份契卷就能生效,曲國就能絲滑被康國吸收掉,兩國政權交替,官員任命,甚至是風俗文化差異,各種亂七八糟的瑣事鬧得人頭大。翟笑芳作為最了解曲國政治經濟的正主,這時候跟她說兩句煽情的話,拍拍屁股就要享受退休了?
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美事!!
她沈棠作為大贏家反而成了冤大頭?
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美事!!!
翟樂張了張口,一張臉憋得泛紅,試圖解釋什么,奈何權限狗閉麥的威力比靈禁奪聲霸道太多太多,他愣是一個字也憋不出。沈棠這邊越想越氣,越氣火氣越大,一把抓住翟樂衣領,在城樓下安靜等候的兩國官員都嚇得眼睛溜圓——不是,談判破裂了?
“翟笑芳!”
三個字喊得翟樂脊背汗毛倒豎。
沈棠下一句話就讓他忍不住跳起來:“原先我還決定大方告訴你翟悅文投胎地點,現在不肯了。康國一年到頭大小朝會,我要是看到你有一天遲到早退,我統統算他頭上。”
翟樂:“……”
氣得胸口急促起伏。
禍不及他兄長,他兄長出生才幾天大!
翟樂也氣急,反手欲抓沈棠衣領想扭轉局勢,還未發力就察覺到一股隱秘危險,肌肉發力戛然而止,停在了原地。即墨秋捏住他的手腕,溫文爾雅道:“還請武國公慎行。”
也不知哪個大聰明給翟樂定的封號。
剛無欲,強不屈。
懷忠恕,正曲直。
魏樓魏城叔侄剛知道的時候,臉色精彩,隱隱給人一種武國殉了多年,沈棠還要踩人一腳的既視感。沈棠見翟樂想說什么就給解禁,人第一句就是:“我這就成武國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