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歡投胎地點在原來的曲國境內。
這一世依舊姓翟,尚未取名。
翟樂帶著一頭霧水的女兒趴在人家土墻上偷看。兩三月大的嬰兒正躺在窗旁搖床上吃著手,年輕婦人坐在一旁做著手工散活。翟樂來之前就命人將這戶人家打聽個一清二楚。
“看,這就是你伯父。”
不同于翟樂的豁達,女兒情緒略低迷。
聽到這話也強打起精神看過去。
搖床上的嬰兒生得膚白,五官精致,兩頰飽滿紅潤,由此也能看出這戶人家的經濟條件不錯。她疑惑:“阿父怎知這就是大伯父?”
她懷疑自家父親被江湖方士騙了。
伯父去世多年,這世上真有輪回也早輪回了,怎么剛剛出生?她第一反應就是有人使了陰謀詭計,誆騙自家這個思兄心切的單純老父親。她緊抿唇,預備私下派人去查一查。
翟樂道:“你伯父托夢。”
他也講義氣,沒將沈棠供出來。
否則更加不好解釋了。
翟樂看也看過了,卻又不滿足于此。
遂命人去敲門,光明正大進去。
這戶人家原本不姓翟,男主人只是一個奮斗二十多年才艱難上岸的從七品寒門小官。翟樂得知兄長投胎去了這家,生怕兄長受苦,便趁著自己還是國主,搶先一步找由頭給小官賜姓,又將他塞進保送名單,日后能繼續在康國當個小官。一家子經濟地位有了保障。
沈棠一開始還不太樂意。
這人沒什么官運。
封神榜都會挑著命軌特殊的魂魄攝魂,沈棠也偷了個懶,挑選擢用曲國舊部的時候也暗暗加上一點玄學。同等條件下,酌情考慮官運比較強的。這個小官沒什么官運,但適合下海做生意,誠信經營還能經營出一個百年老牌子。而康國不允許有官身的人下海經商。
翟樂道:舍不得阿兄吃虧。
若不插手,這戶人家男主人就會因仕途不順,為了一家生計不得不拿著n1俸祿補償去經商。錢是有了,可士農工商,兄長作為這家子嗣有了商賈背景,再想入仕就麻煩了。
既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干涉。
沈棠:隨你。
反正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
聽到翟樂登門,這戶人家是受寵若驚。翟樂也是當了十幾年國主的老油條,自然懂得如何利用自身優勢讓這家人感恩戴德。他稍暗示,便有乳娘抱著新生的小郎君出來見客。
翟樂緊繃渾身肌肉,小心翼翼接過。
“小郎可有取名?”
“回主……回國公爺,尚未。”
這正是翟樂想聽到的內容,他興沖沖地毛遂自薦:“要不我給他取個名字,可好?”
“這是小兒榮幸。”
翟樂道:“歡,字悅文。”
這家男主人:“???”
不是,是他的耳朵出問題了嗎???
給孩子取什么名字???
他誠惶誠恐地冒出一頭的冷汗。
“小兒何德何能敢與先主同名同字?”
“不瞞你說,昨日兄長給我托夢說轉世到你家。我忙命人來打聽,沒想到府上真有小郎降生。你瞧這眉眼,依稀有些兄長的神采。”
這家男主人聽得目瞪口呆。
看看兒子,又看看翟樂,他懷疑人生。
他官卑職小,辛苦掙扎多年才艱難上岸,奮斗到如今連見翟樂的資格都沒,更別說多年前的翟歡。他沒見過翟歡本人,無法判斷翟樂連哄帶騙的話是真是假,只能半信半疑。
他小心翼翼揣測翟樂的真實意圖——人家不是曲國國主了,可還是康國位比正一品親王的武國公,地位超然,他如今的前途也得益于對方提拔:“如此有緣,不若認個干親?”
翟樂眼睛倏忽一亮。
認干親好,既不影響兄長這一世的父母親情,自己還能名正順照拂他,兩全其美。
他正要一口應下。
懷中認真啃著手指,將白胖手指啃得晶瑩锃亮的嬰兒倏忽抬眼,漆黑澄澈的眸子直直盯著翟樂。翟樂作為武者對視線最為敏感,他循著直覺低頭,正好對上那雙無暇的眼睛。
一大一小對視了數息。
翟樂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他下意識干笑,放輕聲音干巴巴道:“干親就算了,倘若令郎真與兄長有緣,我認他為義子也不妥。不過兩家日后可以多往來。”
說完,他再低頭看向懷中嬰兒。
小嬰兒繼續跟蜷著的手指較著勁兒。
他啃得津津有味,極其專注,仿佛那是世間美味,看得翟樂都忍不住加速吞咽唾沫。
幾根短胖手指真有這么好啃嗎?
翟樂畢竟是個成年人,又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上位者,也實在干不出當著人家父親的面去啃人家兒子的手指嘗嘗味道。他抱著嬰兒不肯撒手,終于在人家親父幽怨眼神中歸還。
離去前,他還打聽附近可有年齡符合他嫂子轉世的少女,或許是問的太細致,惹來兄長親父古怪的眼神。不過好在對方給了他面子。
“有倒是有。”
還不止一個。
翟樂找機會都看了一眼。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些都不是。
“難不成嫂子真許了人家出嫁了?”一想到這個可能就頭大,“不行,得想辦法。”
他碎碎念著去找沈棠。
“幼梨,你就再跟我透個底唄。”
沈棠:“你想做甚?”
翟樂說出自己的擔心:“女子成婚年歲太小,很容易夭折在生育大關。我這不是擔心阿兄長大恢復記憶,嫂子轉世又因為早婚早育投胎去了?一直錯過,也太折磨他們了。”
他要替兄嫂感情站好崗。
沈棠掐指一算:“不會因生育夭折的。”
翟樂聞便不再追問。
他女兒反倒忍不住。
“阿父怎么不再打聽打聽?”
翟樂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這倆年齡差著十幾歲呢,我也不能強求妙齡少女等著剛出生的孩子長大成人吧?既然沒性命之憂,那就一切隨緣。”
兄長會想起前世的記憶。
嫂子不一定能記起。
這種錯位關系只能由當事人解開,他貿然插手反而容易壞事。翟樂嘆氣,負手離開。
不多會兒,身后有人小跑著追上來。
來人是沈幼梨的人。
“她還有吩咐?”
“這是主上給國公您的。”
一張紙條,只有一行地址。
翟樂打開一看,一時摸不清沈棠的態度。不過她既然松口了,自己看一眼也好放心。
他不知道的是——他不插手翟歡一事,翟歡轉世后的父母就會因為仕途不通,支付不起本地房租,不得不舉家搬走。新家鄰居家中女郎便是翟歡妻子轉世,翟歡親父會發現這位生活窘迫的鄰家女郎頗有修煉天賦,惜才之心頓生,間接助她從困窘的家庭泥淖脫身。
翟歡不搬家,她便喪失了逆天改命機緣。
底層黎庶能接觸到的改命機緣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