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問,不行。
沈棠說的。
若是其他人還會跟沈棠據理力爭,她也不是獨斷專行的主,不過云策不是這種性格。從來點到為止,不喜強求,只問:為何?
沈棠也愿意給解釋。
時機不對,場合不對。同時肯定云策提供的奇思妙想,元謀的提議確實很妙,將作監要是能將設想變為現實,不知能惠及多少農人,特別是山嶺地區。梯田多,農人耕作飽受地勢起伏之苦,作業艱難,而你說的飛物能節省人力,興許還能用于產物運輸。
在能選擇的情況下,人口自然會向地勢平坦且耕地多的地方流動。相較之下,山嶺地區開荒難度高,農田維護成本更大,春耕秋收效率更低。云策提議的飛物確實能有奇效。
隨著沈棠描述,眾臣肉眼可見心動。
現在是用不上了,但以后用的地方多啊。
這不,立馬有人開始拍馬屁了:云將軍英才蓋世,足智多謀,真叫我等慚愧啊。
文武兼資,出將入相,難能可貴的是時時刻刻將黎民蒼生記掛心間,實在敬佩!
至于這種飛物的誕生會不會讓一些農人失去賴以為生的田產,這暫時不用擔心。主上在這方面抓得很緊,其中一條紅線就是正常情況下不允許買賣授田,即便有例外情況,交易記錄也要在州郡縣備案,檔案送至戶部抽檢調查,若有不符合實情的,追溯源頭連坐。
法不外乎人情,理不外乎人心,要是家庭情況實在不好,走到山窮水盡砸鍋賣鐵的程度,不得不動用授田,官府也能幫忙辦理抵押業務。以本地平均畝產為標準,提前透支未來幾年的幾成收入來應付難關。實在翻不了身,官府才會將這些抵押授田重新分配出去。
盡可能避免庶民手中授田被地方豪紳世家巧取豪奪走,當然,也少有人敢頂風作案。
說得通俗一些——
文武百官腦袋上的利劍一直都在,沈幼梨還沒死呢,輪不著魑魅魍魎給她找不痛快。
目前看來,云策這個提議利遠大于弊。
一個個彩虹屁吹得云策都臉紅。
諸君謬贊,策受之有愧。
他不太習慣同僚們突如其來的狗腿。
眾人倒是不覺得自己熱情有哪里不對。
文官卷政績,武將卷戰功。
不想卷就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想想將作監這些年的作品,墨家版脫棉機、播種機、翻耕機……哪一款不是一經推出就賣斷貨?供不應求啊,各州郡縣求爺爺告奶奶地找門路想多分幾臺也求不到,還是將作監生產力上去了,一機難求的局面才緩解,第一批更是躺著將業績掙了。可以想象飛物面世那天又會掀起一場百官互扯頭花大戰。誰先掌控利器,誰就能在扯頭花大戰中占先手。
眾人心思活泛,擅長舉一反三。
飛物除了農耕作業,日后還能開發其他用途,例如搬運山中木材(黃腸題湊那么貴,除了木材本身價值就是運輸人力太高)、運輸山中農產品(幫農人開拓農產銷路)……
這些招數可都是政績的保障!
云策的提議確實具備飛躍性質。
沈棠干脆特事特批,用最快速度給將作監下達了飛物制作的任務。這個項目沒有規定期限,預算豐厚,越早完成越好。北啾收到消息的時候還愣了愣——預算這種東西,超支了可以上奏再申請,要是項目結束還沒用完,結余部分不能私自存留挪用,需上繳國庫。
流程是這么一個流程。
不過為了鼓勵將作監做實事兒,項目結余部分越多,當年臘賜也越多,而且這部分都是將作監上下合法正規收益,甚至能享受項目后續收益分成。比例不高,勝在細水長流。
這跟會下金蛋的母雞有什么區別?
時日一長,難免惹來一些嫉妒。
將作監未受到明顯針對,可北啾私下有聽到風聲。這些風聲雖無實質性的傷害卻是一種訊號,讓北啾生出幾分警惕。她要的不是墨家一時風光鼎盛,而是如常青樹屹立不倒。
讓墨家風骨學識能代代相傳。
北啾原先就打算康國差不多統一之后,找個借口跟主上談一談,將現在的將作監職權分出去一部分,成立新的部門,兩方或三方形成良性競爭關系,再吸納一些不同出身的。
劃清楚民用與官用界限。
這個計劃她沒有對外提及,連云策也瞞著,僅有一兩個墨家長者知道她的真實心思。急流勇退,未嘗不是一種變相的競爭手段。墨家能有如今,北啾功不可沒,對她的決定也是大力贊成。其他墨者不知內情,聽到這個好消息只是歡喜,頂多半真半假抱怨一句累。
甚至還拍著云策肩膀贊許,將云策耳根都逗紅:元謀不愧是墨家女婿,瞧瞧這超凡悟性,有什么好處都惦記著咱們,該你脫單。
云策被圍著躲不開調侃,俏臉緋紅。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驚覺額頭滿是細汗。
大家伙兒太熱情了點。
周口怎是心事重重模樣?可是這種飛物有難度?以墨家如今的能力也沒有頭緒?
這倒不是,只是——
云策擔心:那是忙不過來?
是擔心回頭遭人恨了。
云策腦門梆梆冒出仨問號:遭人恨?
一群恨不得吊死在將作監門口就為多分幾臺政績保障利器的卷王,他們去恨誰?
恨周口嗎?
這幾個字讓他感覺陌生。
北啾見他兩眼無神又茫然,噗嗤一笑,抬手勾了勾手指。云策就跟一只漂浮的氣球那般飄了過去,二人距離僅剩一臂的時候,北啾揪住云策垂落肩頭的發尾,將人輕拽拉近。
元謀可知,我如今身家幾何?
云策還真不清楚:不知。
作為無父無母沒有九族的未婚人士,自有一股瀟灑。物質條件能滿足基本生存以及康國百官及格線以上的富貴水平就行,而且武將打仗來錢快,他每逢三伏天還接制冰生意。
他自己有多少積蓄都沒算清楚呢,哪會主動關心周口的錢袋子?他只要知道周口有錢花就行。云策想了想:周口手頭拮據了?
能用錢和武力解決的事情都不算大事。
云策有些為難:待大戰結束,我回去讓管事將家中帳冊跟庫房鑰匙給你送去?
在他看來,管賬不是什么省心的事。
接了錢袋子就要多分心照顧府上人丁吃用。北啾平日忙得很,哪能將寶貴精力放在黃白俗物上面?這也是云策跟她從不過問彼此身家的原因之一,掌管中饋又不是啥好活兒。
真是好職業,人人都會搶。
有利可圖才會讓人趨之若鶩。
不被搶的能是啥好活計?
北啾微微加重手上的力道:我何時手頭拮據了?你這木頭,要說身家,我怕是有你三個多。這還是云策吃穿用度一向偏節儉的情況之下,要他大手大腳,那就是好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