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陸繹放下茶碗,“我還聽說,他對姑娘你愛慕難舍,正是為了姑娘才不惜鋌而走險,貪墨修河公款。”
“蘭葉雖非大家出身,但也自小讀過《烈女傳》,大人如此說,是安心讓蘭葉無容身之處么?!”翟蘭葉目中毫無怯意,直直地對上陸繹,“我也不必瞞大人,養父教養我多年,立下規矩,需有兩千兩銀子的聘禮才能將我嫁出。這兩千兩銀子固然是不少,可和十萬兩修河款比起來,卻又算不得什么。我不知羞地說句話,便是周大人當真對我愛慕難舍,拿一千五兩銀子把我娶了就是,又怎么會毫無必要地去貪這十萬兩紋銀。”
她這番話說完,臉微微漲紅,拿絹帕捂著嘴,轉頭一陣咳嗽,顯然是被氣得不輕。圓臉丫鬟連忙端茶水,又端漱盂,又拿巾帕,忙得是腳不沾地。
今夏瞧著丫鬟,暗嘆:她不過是咳幾聲,就得忙活成這樣,當丫鬟真是不易。
楊岳看著翟蘭葉弱風扶柳般的身子隨著咳聲輕顫,大為心疼,一時間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禁不住開口道:“姑娘千萬別誤會,我們不是那意思……”
“……”
陸繹側頭,挑眉看他,重重咳了一聲。
楊岳楞了楞,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眼下是個仆役,說這話實在是越逾了,忙停了口,低垂下頭。
此時陸繹方才道:“姑娘說得極是,是淵魯莽了,因此番來揚州辦此案,幾日來渺無頭緒,甚是煩惱。今日泛舟,原是想散散心,不想又得罪了姑娘,淵這廂給姑娘陪個不是。”說著邊起身,朝翟蘭葉拱手作揖。
“大人使不得!蘭葉福薄,如何受得起。”
翟
蘭葉忙上前,說話間她的手已輕托住陸繹的雙手。
觸手處溫潤細膩,陸繹似微微一怔,低首望去……意識到自己此舉不妥,翟蘭葉面頰飛起紅云,忙就要抽回手,卻被他反掌牢牢握住。
“姑娘可是原諒我了?”
陸繹拉著她不松手,注視著她,柔聲問道。
“果然是風月老手。”高慶心中佩服道。
“淫賊!”今夏心中不齒道。
“禽獸!!!”楊岳心中惱怒道。
翟蘭葉輕輕掙扎著,含羞帶怯地低低道:“蘭葉怎敢,大人重了……有人看著呢,大人快莫如此。”
陸繹這才松了她的手,轉過頭來吩咐道:“你們都退出去吧,回船上候著。”
果然是淫賊本色,美色當前,其余諸事盡被拋到九霄云外,他大概也混不記得此行原是為了查案,今夏撇撇嘴,懶待看這種風流韻事,拽上楊岳就回船去了。
外間雨已漸漸歇了,她一頭鉆進艙里,隨手倒了茶,瞥見桌上的一碟子玫瑰酥餅,便順手拿了來吃。
高慶掀簾進來,見她正吃著歡,皺眉盯了片刻,忍不住道:“你怎么能吃?”
“我餓了呀。”今夏理所當然道。
“這是給陸大人用的。”
今夏一手拿著酥餅,一手接著酥餅的碎屑,朝樓船方向努了努嘴,不屑道:“算了吧,翟姑娘生的那般秀色可餐,陸大人美人在懷,哪里還會想吃這些東西。我不吃就白糟蹋了。你要不要來一塊?”
高慶自然搖頭。
今夏不再理他,朝外揚聲喚道:“大楊,大楊!”
叫了兩聲,沒人回應,她怔了怔:方才明明是和楊岳一塊兒回船來的,怎得他不進來,也不應聲呢?抹抹嘴邊餅屑,她狐疑地起身掀簾出去,見楊岳泥塑木雕般坐在船舷邊,身上衣袍被湖風吹得颯颯作響。
“大楊,你怎得了?”她俯身詫異地瞧著他。
楊岳不吭聲,看了看她,復低下頭去看湖水。
此時,樓船上傳來琴聲,楊岳仿佛被什么物件猛擊了一下,迅速抬頭看向樓船……今夏細究他神情,片刻之后恍然大悟,道:“大楊,你不會是看上翟姑娘了吧?!”
楊岳頗愁苦地將望了她一眼,仍不吭聲,眉頭皺成個鐵疙瘩。
“真的看上她了!”今夏頗同情地看著他,煩惱道,“……你這事可不太好辦。”
這事又豈止是不太好辦,簡直就是沒指望的事兒。翟蘭葉看不看得上楊岳且另說,想娶她,最起碼就得要有兩千兩銀子;就算天上白掉了銀子下來,還有楊程萬,他絕對不會容許楊岳娶個揚州瘦馬進家門。
“你不是說想找個溫柔賢惠,還得能干活的么?”今夏干脆把整盤酥餅都端出來,又拿了頂斗笠蓋他頭上,自己也在旁坐下陪他聊閑篇,“怎得見了她,就連魂都沒了?”
楊岳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以前不懂,到今日方才明白。”
“什么、什么……”今夏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我原先不懂,見著她之前,想那人應該是那般模樣那般性情;見著她之后才明白,之前種種想頭盡是可笑,什么模樣性情,是她這個人才是最要緊的。”
今夏聽得糊里糊涂,可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楊岳見到翟蘭葉不過一盞茶功夫,卻是徹底地為她神魂顛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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