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人多眼雜,雖然請店家專門將載著禮品和阿銳的馬車停入庫房之中,楊岳還是不甚放心,用過飯后便匆匆趕到庫房,尋思著他若還是昏迷就將他偷偷背上樓去,讓陸大人請個大夫來看看才行。
當他掀開車簾,再挪開特地遮擋住阿銳的幾個禮品盒子,看見阿銳時――他的雙目已經睜開,定定地盯著馬車頂棚,一眨不眨。
“你醒了!”楊岳喜道。
聽見他的聲音,過來好一會兒,阿銳才緩緩把目光挪到他臉上,望了片刻,然后冷笑一聲。他面上的傷尚還結疤,一笑,疤痕牽扯著面皮,愈發顯得怪異之極。
楊岳倒不在意,安慰他道:“你身上的傷基本都已愈合,只怕你現下覺得癢得很,不過不用擔心,再忍耐幾日,待痂都掉了就沒事了。”
“你……”阿銳干澀艱難地發聲。
見狀,楊岳忙先將他扶起,喂了些清水讓他喝下。
盡管嗓子潤澤過,阿銳目光中的冷嘲卻絲毫未減,看著楊岳道:“你,救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楊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那夜,巷子里的事,你莫非都忘了?”阿銳冷冷地看著他。
楊岳臉色大變:“你在說什么,什么巷子?什么事情?……”
“難不成你都忘了,翟蘭葉,愛別離,你都不記得?”
面上血色褪盡,楊岳雙目直勾勾地盯著他,不可置信地緩緩問道:“你是說,那不是一場夢?是真的?”
阿銳大笑,面上疤痕扭曲猙獰:“當然不是夢,那是我費勁安排的,就是為了讓你看見翟蘭葉死在‘愛別離’懷中,你怎么會以為它是夢!”
“她死了?!”楊岳一時覺得連氣都喘不上來,“她真的死了?那不是夢?”
這下子,輪到阿銳微微愣住,從陸繹找到翟蘭葉的金飾起,他就以為自己殺翟蘭葉一事已經敗露,沒想到楊岳竟然完全不知情。
“她怎么死的?是誰殺了她?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楊岳神態間已顯出癲狂之態,也不再管阿銳是不是傷者,雙手緊緊攥住他的衣領,力道之大,差點讓他窒息。
見他喘氣艱難,連話都說不出來,楊岳才略松開少許,兇狠道:“快說!你快說!”
阿銳冷笑道:“真正的兇手是你自己!”
話音剛落,楊岳就重重地給他當頭一拳,打得阿銳頭暈眼黑,面上數道傷痕迸裂開來,鮮血滲出,甚是可怖。
“說!到底是誰!”楊岳怒吼道。
“呵呵……若非你執意將她送走,她也不至于會死。”阿銳抿了抿嘴角的血,冷笑道,“她是誰的人你都沒弄清楚,就敢把她送走。”
“她是誰的人?!說!”
阿銳嘿嘿笑著,卻又閉口不語。
胸中滿漲著怒氣,楊岳又“砰砰”給他兩拳:“說!她是誰的人?到底是誰殺了她?!”
“你何必如此,其實她也沒受什么苦,”阿銳已滿臉是血,笑著,緩緩伸出自己的手,作勢在咽喉處一掐,“女人家的喉骨很脆弱,輕輕一捏,就碎了。”
“是你殺了她!”
楊岳連想都不用想,雙目充血,兩手掐在他的脖子上,死死的,用盡全身力道地掐下去……
“大楊!”今夏不知何時沖進馬車內,一記手刃斬在他手臂的麻筋之上,迫他松開手,“你瘋了嗎!莫忘了你是捕快,怎可任意殺人!”
從楊岳手中脫身的阿銳軟綿綿地倒在一旁,不受控制地連連咳嗽。
“他殺了翟姑娘!他殺了她!”楊岳如受傷野獸般嘶吼著,“我看見她的那晚,不是夢!不是夢!她真的死了!”
終于,他還是知道了!今夏怔在當地,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她的神情落在楊岳眼中,他頓時明白了:“你,早就知曉了!”
今夏艱難地點了點頭。
“何時知曉的?”
“……你告訴我,夢見她死在巷中的那日我就已經知曉了。”
楊岳深吸口氣,定定地盯住她,目中有悲傷有憤怒有失望等等諸多情緒交織。
“你為何不告訴我?!”他怒道。
“我就是怕你變成這樣……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你……”今夏也是滿腹無奈,“這件事情牽扯太大,
我不敢告訴你……我……”
“你、你怎么能……你明明知道、明白知道我對她……”有淚自楊岳眼中滾出,燙得灼人,“你怎么能瞞著我!怎么能!”
“我錯了,大楊,我錯了……”
今夏懇切地望著他。
楊岳靜默了好一會兒,不再理會她,轉頭復看向阿銳,一手已從靴筒內抽出隨身匕首,身子欺過去……
“大楊,不可!”今夏急喚道。
“我什么都不能為她做,只剩下這件事!”楊岳低沉道,“是他殺了她!”
“大楊,你不能殺他!真的不行!”
阿銳身上想必還隱藏著許多秘密,今夏也急了,探身去奪楊岳的匕首,但他牢牢握住,紋絲不讓。
一把匕首在兩人之間,刀光雪亮,映著阿銳漠然的面容。
“大楊,莫忘了你是捕快,怎可私下殺人!”今夏搶不下匕首,口中苦苦相勸。
“我只知曉,他殺翟姑娘!”
楊岳狠狠道,雙目通紅,他氣力原就比今夏要大,現下猛得一用勁便將匕首奪了回來。
“大楊!”
今夏搶不過匕首,只能護住阿銳。
正在此時,馬車側板被人以猛力生生地卸下來,一人立在馬車外,掌風渾厚,擊向楊岳背心――此人正是今夏疑心許久的車夫之一。
“大楊小心!”今夏疾聲喝道。
感覺到背后勁風,楊岳欲側身躲避,卻已來不及,背后重重挨了一掌,噴出口血來。
見楊岳被襲,今夏再顧不得阿銳,順手在近旁抓了件禮品盒朝車夫砸過去,隨即揉身撲出車外,連環掌直取車夫。
她此番原是來尋楊岳,兵刃皆未帶在身側,加上內力有限,比不得那車夫內功渾厚,與他拼掌著實占不得上風,不一會兒便甚感吃力。
“大楊!快走,去稟報陸大人!”她朝楊岳急道。
楊岳正欲走,門口處卻又進來一人,正是另外一名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