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今夏看著岑福。
岑福點點頭。
今夏顰眉片刻,望著岑福道:“你不說,自然是聽從他的命令。可我覺得你來之后,陸大人就不太對勁,是不是他遇上什么難事了?”
岑福長嘆口氣,仍是不語。
“那這樣,你不用說什么事兒,但你至少應該告訴我們,我們得做些什么才能于他有益,或者讓我們知曉什么事兒是絕對不能做的。”
因岑福是北鎮撫司出來的人,審訊套話那些招數他比自己還門清,想要套他的話,肯定是不能夠,所以今夏只能說出心里的實話,盼岑福能夠理解。
岑壽在旁也道:“是啊,哥,你就跟我們說說吧。”
岑福沉默良久,都不曾開口。今夏輕嘆口氣道:“岑大哥,那我就不為難你了,這醋肉你記得趁熱吃。”
說著,她便起身朝門外行去,還未跨出門去,便聽見岑福的聲音。
“好吧,有件事我也覺得有必要和你們說一下。”
今夏急忙轉身,快步坐回凳子上,等著他往下說。
“朝中有人彈劾大公子收受賄賄賂包庇奸黨,所以接下來你們行事一定要謹慎,絕對不能作出落人口實之事來。”
“收受賄賂,包庇奸黨?”今夏尋思著,“賄賂指得是胡宗憲送來的那些東西?那么奸黨,難道是指胡宗憲?”
岑壽大怒道:“那些東西大公子明明已經盡數送回,怎得還有人敢彈劾?圣上怎么處置?”
“圣上只把老爺叫去問了幾句,并未打算追究大公子,但也沒有追究上折子的人。”岑福皺眉道,“老爺說,這是有人在投石問路,試探圣上對陸家的態度,要大公子務必小心。”
“不追究陸大人,多半是因為胡宗憲的罪名還未落實,不算是奸黨。一旦胡宗憲被罷免,那么……”今夏有點發急。想到陸繹說有法子讓圣上賞識胡宗憲,她卻不盡相信,天子喜好本就難以揣測,若是件容易的事,也不會讓嚴嵩把持朝政這么多年。
“總之,你們行事一定要小心謹慎,寧可吃虧也別占人便宜,和胡宗憲的人別走得太近。”岑福交代道。
“我知曉了。”岑壽應著。
今夏點了點頭,未再說什么,默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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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陸繹在床上輾轉反側,終是睡不著,最后披衣而起。
窗欞上,有人輕輕敲了兩下,他拔出窗銷,推開來,便看見藍道行悠然自得地倒掛在屋檐下,衣衫飄飄。
“俞大猷家傳寶刀的事,我替你辦好了。”藍道行輕松躍下,靠坐在窗框上,自懷中掏出剩下的幾張銀票遞過來,“這是剩下的。”
陸繹也不與他客套,把銀票接過來收好,道:“辛苦你了。”
“跑腿而已,算不上辛苦活兒,倒是俞將軍拉著喝酒,當真是辛苦活兒。”藍道行笑道。
陸繹笑了笑,問道:“俞將軍還好吧?”
“還行,忙著追擊逃竄的倭寇。對了,岑港大捷之后,圣上把他們都官復原職了。”藍道行無奈地直搖頭,“你說說,這種差事,拼死拼活的,升職加薪沒他什么事,不被撤職就謝天謝地,出了事還得背黑鍋,除了俞將軍這種一根筋的,誰肯接這活兒。我看胡宗憲就是欺負他。好在俞將軍也不計較,他只要能打倭寇,就諸事足矣。我擔心,他這樣的性情,來日多半要吃悶虧……”
他說了半晌,發覺陸繹一直沒吭聲,借著月光打量,才發覺他眉間不自覺地深鎖著,似有什么憂慮之事。
“怎得,出了什么事了?”藍道行問道。
陸繹搖頭,淡淡道:“沒什么……你最近就在新河城呆著,哪里也別去了,我會盡快安排你進京。”
“京城里有動靜了?”藍道行何等聰明。
“嚴世蕃開始派人投石問路,看情形,他真正想對付的是陸家。”陸繹道,“趁著風浪還沒卷起來,得先把你弄進去。”
“夫風生于地,起于
青萍之末。”藍道行悠悠吟道,側頭看向陸繹,“不過,你現下滿腦子想的事兒,可不是這事,你何必瞞我。”
“還有什么事兒比這更要緊的。”陸繹淡淡道,“我自然是在思量此事。”
“別蒙我了!”藍道行在自己腦門上點了點,笑道,“看你臉上天大的心事,其實就兩個字,女人!”
陸繹不自在地轉過身,佯作去倒茶:“胡說。”
“你看看,到現在你腦袋上都是這兩個字。”藍道行偏偏不肯放過他,取笑道,“怎得,那丫頭又給你找麻煩了?還是她看上別人了?”
靜默了好半晌,陸繹才低低道:“我倒寧可她看上了別人,那樣,至少她還好受些。”
聽出他語氣中的異樣,藍道行奇道:“……難道是你看上別人了?”
陸繹瞪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才低低道:“今夏很可能就是夏的孫女,夏長青的女兒。”
“……”藍道行驚訝萬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擔心她的身份……不對……夏雖然是被嚴嵩所害,但家師曾說過,陸炳對夏懷恨在心,此事是不是?”
陸繹不語,神情痛楚。
“你是擔心她得知真相后會恨你?”藍道行問道。
陸繹搖頭:“我擔心的是,她會恨她自己,這才是我最怕的事情。”
藍道行想了想,嘆口氣道:“還真是……依她的性情,確是不太可能會去恨你,甚至未必會怨你。但情緒無所著落,她除了恨天恨地,只剩下恨自己。”
“我不想她變成那樣,會毀了她的。”陸繹堅決道。
“那就把這件事情瞞一輩子!永遠別讓她知曉。有些事,還是不知曉更好。”藍道行出主意道。
陸繹緩緩搖頭:“瞞不住的,知曉此事者,不僅我一人。”
“……那你打算怎么辦?”現下,輪到藍道行為此事煩憂了。
屋內靜默了許久,他才聽見陸繹疲憊的聲音――“寧可讓她恨我,也不能讓她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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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
“陸大人,我家將軍請您快過去!上回您說的事已經有眉目了。”一名軍士匆匆趕到別院,在今夏的引領下,尋到陸繹,朝他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