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勝利邊說邊調轉三輪車的車頭準備離開。
許志遠見鄭自強心疼大表哥為了生計淪落到這地步,到了吃飯的點還沒能吃上口熱飯,忙說:“勝利哥,正好我們買了鹵菜,你累一天了,跟我們一塊到家喝點酒,解解乏。”
“管!我好久沒吃鹵菜了!”
賈勝利也不跟許志遠客氣,直接推著三輪車跟他們一起去了許家。
到家后,鄭曉紅給他們拿來杯筷,讓他們喝酒,她帶著盼盼去廚房吃。
三人舉起酒杯共同干了一個,賈勝利一大口酒下肚,放下酒杯就開始夾豬頭肉,嚼得滿嘴流油,開始邊吃邊說。
“我有個同事,也跟我一樣下崗了推三輪。他告訴我,在火車站接活能多要錢,只要聽坐三輪的人說話是外地口音,就多要錢……”
鄭自強笑著說:“看來干哪行都有門道,都得靠總結經驗才能多賺錢。”
賈勝利哭喪著臉,苦笑了一下,“白提了,我可讓他給缺(坑)毀了!”
許志遠詫異地問:“咋回事?”
“我就是按他說的做的,剛才差點沒挨打!”
見他情緒有些激動,許志遠趕緊指了指桌上的菜,“勝利哥,你吃點菜再說。”
賈勝利又夾了塊豬頭肉,有滋有味地嚼完后,講起剛才在商廈門口發生的事。
“我在火車站等活,看到從出站口出來個戴墨鏡、穿風衣的年輕人,他用外地口音說要去商廈路口,也沒問多少錢,就上車了。一路上,他坐在三輪車上翹著二郎腿吸煙,我看他不像本地人,就在城里多繞了幾圈……”
許志遠不解地問:“你為啥要多繞呢?”
“問他多要錢呀!”賈勝利回答地很干脆,“剛到商廈門口,他突然喊‘停’,我停下三輪車,問他要八塊錢,他不給,還抓住我的衣服領子,用咱本地臟話罵我,還要打我!”
鄭自強點著一支煙吸著,似笑非笑地看著賈勝利。
許志遠耐不住好奇,便直接開口問,“本來攤多少錢?”
賈勝利一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一塊錢。”
許志遠沉默,看向鄭自強,鄭自強笑著說:“難怪人家要打你,差價也太大了!你這不是訛人嗎?”
賈勝利正色道:“你倆不知道,我同事說了,干我們這行都這樣,誰要是能多要的不多要,別人都說他憨!”
鄭自強詫異地看著他,“那你多要,人家就能給嗎?”
這一說,賈勝利頓時來勁了,“外地人都會給,不都說出門三分瞎嗎?人在外地都不敢惹事,都是任人訛!”
鄭自強立刻想到他在星漢被當地推三輪的多要錢的那一幕。
他想告訴大表哥這樣做不對,但清楚他掙錢也不容易,話到嘴邊還是沒說。
許志遠也想到去學絲網印刷的路上被訛,心里頓時起了波瀾,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
賈勝利沒在意他倆表情的微妙變化,說著話還不忘用筷子再次夾起一塊鹵雞,肆無忌憚地大口吃著。
許志遠看鄭自強一口接一口地吸煙,就勸他喝酒、吃菜。
賈勝利吃飽喝足后,心滿意足地走了,鄭自強也跟他一起離開。
他們走后,許志遠洗漱,鄭曉紅招呼盼盼,直到躺在床上,才有功夫聊聊。
鄭曉紅感慨道:“大表哥以前在五交化上班,當年年輕人能在那樣的單位上班,找對象都好找!誰能想到他能混成今天這樣?”
許志遠也跟著一聲嘆息,“誰說不是呢?咱縣那八大公司,如今基本上都倒閉了!”
鄭曉紅看了他一眼,“我聽說表嫂前幾年又托關系又請客送禮,才把她的工作關系調到五交化,這才幾年,就發不上工資了!她真是心高命薄,剛摸到蓋的(被子)頭,天就亮了!”
許志遠點點頭,“他好像是57年的,跟表嫂都是生在困難時期,長在動亂年代,該學知識的年紀沒學到知識,人到中年又趕上改革開放,生不逢時啊!”
鄭曉紅卻不這么想,“其實還是怪他自己,他要是能提前幾年干生意,錢都該賺到手了!多好的創業機會,是他安于現狀,沒抓住。”
許志遠對此有不同的看法,“也能理解,大表哥人到中年,家里還有兩個孩子,處處要花錢,單位發不上工資,做生意缺少本錢,沒思路,也沒膽量!但凡有一點辦法,他也不至于推三輪。”
鄭曉紅本以為許志遠會對大表哥訛人這事有看法,聽他這么一分析,忽然很同情他,又聯想起自己,不由得紅了眼眶。
“其實我上高中那會兒,鄰居沒少勸我爸讓我退學幫家里干活,認為女孩早晚要嫁人,上學沒用!但我爸卻堅持砸鍋賣鐵都要供我上學!說到底還是我命好,攤上好父母。”
許志遠深有同感,“其實我上學那會兒也沒學到啥,但我知道生在普通家庭,只有上大學才能改變命運!但我文化課底子太差,復讀四年才考上!能讓孩子復讀四年的家庭不多,我真的很感謝爸媽!”
“是該感恩。”
“其實現在社會上最吃香的就是像自強這樣敢闖敢干的人。”
“自強是趕上了好時代,要不是改革開放,國家政策好,允許私人干生意,他也沒有今天。”
“他能走到這一步,也離不開他的努力跟堅持。”
“做事就得像你跟自強一樣踏實,一步一個腳印!投機取巧到底不長久。”
兩人你一他一語地說了一會兒,鄭曉紅打起了哈欠。
許志遠拍了拍她的胳膊,“不早了,快睡吧。”
燈熄滅了,房間里一片寂靜,只有均勻的呼吸聲,不被生活所累的兩人很快進入甜美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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